这黑汉子见我不信,将我拉向里屋,低声道:“我找陈瞎子。”
陈瞎子就是陈伯,年轻时倒斗被毒砂迷了眼,丢了个招子,成了独眼龙,陈瞎子是倒斗这一行对他的称呼。
陈伯住在五里巷,像他这样的人物是不经常来店里的,这八仙庵陈伯有好几个门面,平时收货出货都是我们负责,陈伯再从里面抽成,剩下的利润就都是我们的了。
他既然说了陈伯江湖上的名号,我也不敢怠慢,恰巧亮子从店门口经过,我急喊了亮子进来,与他引荐,说这人要见陈伯,亮子也打量了他身边的这个人,没多问什么,说道:”跟我来。“两人这样出了店门。
我心里想今天这事怪了,待会儿千万别出什么事。
果然,也就差不多快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亮子急匆匆跑来喊道:”六子,六子,陈伯喊你过去一趟,今儿个铺子可以关张了。“
我扔下书,说道:”等一会儿,我关店门。“
“哎呀,你快点,陈伯可等着呢。”亮子等得有些不耐烦。
我把门外的解放自行车解了锁,亮子开着自行车载着我就往陈伯家飞跑。
五里巷隔西安古城墙不远,这几年国家对文物的保护工作越来越重视,西安古城墙也就被作为文化遗产被保护了起来,亮子开着自行车过了古城墙,将我带到了一个幽静的四合院前,豆棚瓜架,楠木幽幽,可真讲究。
屋里檀木架上摆着各色古玩,古气十足,这都是陈伯亲手倒腾出来的。
我拉住亮子,指着一件珐琅流金玉壶开玩笑道:“亮子,待会儿把这玩意儿顺出去,咱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亮子这人老实,挤眉弄眼道:“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是陈伯的宝贝,他老人家这辈子就好这口儿,少拿这事开玩笑。”
陈伯从里屋走出来,腰板儿挺得笔直,精神头比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好,他率先坐在了上首:”来啦,六一,不要拘束,自己坐。“
我在陈伯面前仍有些放不开,因为没看见我引荐来的那个黑汉子,陈伯的事我也不好多问,亮子偷偷踢了我一脚,陈伯眼皮子底下我不好与他计较,只好找个位子坐下来,等着陈伯的训示。
亮子经陈伯眼光暗示,进了里屋,拿出件匣子,递到我面前道:”陈伯刚淘出的件土货,找你来看看。“
这话听的我手心里出了阵冷汗,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陈伯就在跟前,高人面前,哪由得着我来班门弄斧。
陈伯笑道:”六子,这是你介绍来的生意,你来看看。“
陈伯发话了,我无话可说,接过檀木红漆匣子,打开来,只见匣子里装的是个六寸长的仕女铜像,双手上举,托着个大的与她身体不成比例的铜盘,其服饰很像汉朝有名的”“留仙裙“。
整个铜像古朴庄重,线条粗犷,铜像五官只是简单勾勒几笔,却是极有神韵,很有立体感。应该不是凡品。
我猜测应该是汉朝的货,可是干我们这种生意的,很难见到像样的明器,更不用说汉朝的铜器了,历代仿古铜器最重要的共性即多只是大体取商周铜器之外形,但这也仅限于仿古铜器,这铜像的真假我是真吃不准了。
陈伯发话道:”这东西看包浆成色假不了的,六子,听说过仙人承露盘么?“(包浆我们这一行的行话,也就是以物品为载体的岁月留痕。文物表面由于长时间氧化形成的氧化层,过去古董界称为“包浆”。古玩在悠悠岁月中因为灰尘、汗水,把玩者的手渍,或者土埋水浸,经久的摩挲,甚至空气中射线的穿越,层层积淀,逐渐形成的表面皮壳。它滑熟可喜,幽光沉静,告诉你,这件东西有了年纪,显露出一种温存的旧气。那恰恰是与刚出炉的新货那种刺目的“贼光”,浮躁的色调,干涩的肌理相对照的。)
我脑中如过了一撩闪电,哧溜一下跳了起来道:”陈伯,您别吓我,您说这是“仙人承露盘”?”
看了看手中的铜像,如被蛇咬了般,我赶紧将它放进匣子,还给了亮子。娘的,若这东西真是仙人承露盘,那可是国宝中的国宝,谁要是倒卖了这宝贝,够判三辈子死刑的。
据史书记载:承露盘仙人是汉武帝为求长生,命人铸造的。汉武帝特好神仙之道。遍寻海外仙洲及甘液玉英以求“长生不死”,为求得和渺茫的仙界达成一种神秘的“生命信息”上的契合,不惜斥重资去营建一系列接待仙家的法器。承露台便是较有名的代表作品。
《太平御览》记载:“武帝元封二年作甘泉通天台。……上有承露盘擎玉杯,承云天之露。……元凤年间台自毁,榱桷皆化为龙凤,随风雨飞去。”
也就是说,仙人承露盘在元凤年间就不见于世了,(是否化为龙凤,似乎太玄了点,不足为信)后人猜测这宝贝应该是毁于战乱。
陈伯接过铜像,端详片刻道:”仙人承露盘,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东西即使不是,也应该与它相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