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读零零>>静悄悄的大漠> 第10章 阶级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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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阶级敌人(1 / 1)

“爹呀——”于桂云一声长嚎倒在地上,不省了人事。

立时一些人围了过来,老蔫的眼睛都红了,上前夺过铁锹吼了声:“还让人活不!”

赵大嚷嚷冲上去抱住了几近疯狂的弟弟。

翠花婶也跑过来喊着:“咋还傻站着,快掐人中,把人抬炕上去。”

我当时就想,这魏反修也忒过分了。要是些****不堪的不堪入目的东西你砸也就砸了,过去的东西能好用的还好看的应该留下来。过去的东西就都不好?那**城楼还是明朝修的呢,你魏反修去砸砸看。

没一会儿赵家院里的院外的人们都散了,院子静悄悄的,只剩下老蔫屋窗台外地上的一堆瓷片,瓷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这里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东西两院趴墙头看热闹的也把脑袋缩了回去,只是曹树林媳妇觉着还不解恨,回到自己家屋门口对探着脖子向外张望的曹树林说:“于桂云就是整得轻,一个地主有啥了不起的,她兔子跟着月亮走沾好人光了。”曹树林鼻子“哼”了一声说:“说不上谁好人谁坏人呢。”

翠花婶一会儿工夫便烧开了一锅水,拿一只白瓷碗舀了水端到里屋。赵老蔫坐在炕上把于桂云轻轻抱起来用汤匙给她喂水,大滴的泪水也“吧嗒”“吧嗒”地掉在碗里。翠花婶也跟着掉眼泪,抹了一把眼睛说了声:“熊种,让人家欺负着还屁也不放一个。”说完扭头跑出门去。

干爹只在西屋的炕沿上坐着抽烟,这半天已经抽了好几颗烟了。外屋人们的活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能干什么呢?当大伯子的去拽兄弟媳妇,还是动手去把魏金山魏海爷俩揍一顿?还是回屋烧水喂药,哪件事是他干的呢?他皱着眉头喘着粗气,像是一头困兽。

傍晚的时候,东院又传来曹树林跟他媳妇的声音:“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们在做晚汇报。还在魏反修他们来漠北之前,曹树林和小学校的王老师不是跑了几趟黑石镇嘛,也从黑石镇学来了早请示晚汇报的乖。每天早饭前请示的大致内容是先念一段**的语录,接着说几句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和怎样革命的话。每天晚饭前,也是先念一段**的语录,接着讲一天主要开展了哪些革命工作。这样的活动在漠北地区说不上谁家先开始的,也说不上又在谁家结束的,大约是夏初开始,过大年前结束,一直持续了小半年的时间。

当时,不少人家都做这种“早请示,晚汇报”的事,可我总觉得别人家做的都是真的,只有曹树林家是假的是装样子给人看的。因为有一次他们家正做晚汇报的时候,我偷偷地扒着窗眼往屋里瞅了瞅,看见曹树林趁汇报的间隙正亲他媳妇嘴,妈说看见这样的事都是大不吉利的,害得我吐了好几天的唾沫。

魏反修他们,这群混世魔王,在漠北村折腾了几天终于班师回朝了。他们回去的时候打着红旗甩着臂膀,迈着正步,目视前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漠北村,真个是鞭敲金镫响高唱凯歌还了。曹树林他们,还有小学校的一些老师学生敲着漠北村那面古老的牛皮大鼓,打起大钹小镲“咚咚嚓、咚咚嚓”地送出村外。

据说魏永红还想让赵大嚷嚷赶车去送,但赵大嚷嚷说自己身子不自在,坚决不去。魏反修也说,他们要学解放军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回红石镇。魏永红听儿子一说觉得有道理,也就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了。

魏永红则保持着少有的矜持,只站在家门口送走了儿子,嘴角和眼窝里嵌着许多的微笑。他相信“将门虎子”的话,也深信“龙生龙凤生凤”的血统论。他平时不大出漠北村,一年顶多去两次漠北公社开会。他有一种威严感,他可以说一不二,可以号令全村一百多户人家,至今漠北村还没有一个敢呛他肺管子的人。儿子这次回来让他接受了不少新鲜事,什么“三家村”、“四家店”、“海瑞罢官”、“资本主义复辟”、“防修反修”等等,还说农村主要是地主富农要变天,某某村翻出了地富分子的变天账,现在最危险的是暗藏较深的阶级敌人。

魏永红觉得儿子这回回来一下子伟大了许多,他带回来的净是些新鲜事,帮他擦亮了眼睛,帮他提高了认识。儿子说得不错,这些天不管是那份比黑石镇晚到半个月的《辽西日报》,还是挂在墙上的广播匣子,一打开都是满眼睛满耳朵的阶级斗争。报纸和广播匣子都在讲,现在搞的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绝不允许有任何封资修的东西存在。贫下中农翻身得解放了,但绝不能高枕无忧,地主富农们贼心不死,时时都想变天都想复辟。

魏永红心里合计,现在的形势跟四六、七年土改时的风暴运动差不多,不,八成比土改时的势头更猛,是更大的风暴。所以这些天,他的眼睛就像医院里的X光机一样,在那些地主、富农身上扫来扫去,口里还不住地念叨,“谁是隐藏最深的阶级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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