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向西,向西
我俩叫了向财盛,备了五头牦牛,继续西去,没几步,就见叶明拿着包裹与尘元大师追了过来,赶忙停步问:“大师有何事见教?”老和尚合掌道:“见教不敢,倒是有一事相求。顽徒叶明想西去游历,我思忖他若能到我佛圣地光辉寺观瞻,许能有大感悟,也了了我自个的心愿。”我笑道:“我们当然乐得多个伴呢。”大师那一团和气的脸上不经意间竟掩饰着些许难以割舍的情愫,挥袖道:“小兄弟有事没事多看看‘正见经’。”我想这当然是好心劝导叮嘱,但也隐约有拜托我照顾他那乖巧徒儿的意图,回头看叶明还是笑嘻嘻的,不知在高兴什么。向财盛有点不满,嘟囔道:“还出家人呢,怎就知道带张嘴来。”
我问叶明:“你看过‘正见经’吗?”“第一次听说。”我从怀里掏出经卷,随口念了起来:“如是我闻。一时,世尊在沙瓦提城只陀林给孤独园。”叶明道:“哦,是它呀,知道,师父经常给我念。‘诸贤!所谓正见,圣弟子如何持正见,其见正直,于法绝对持净信,’对吗?”我连连点头:“你师父竟偷偷教你这么好的经卷?”“好吗?我觉得要说静心,它还不如‘园觉经’呢:‘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可能我师父觉得常叔久居俗世,担心你得此奇遇后张狂不羁,不再识得那贪嗔痴欲呢。”
张贵五吃吃笑了,我不搭理他,有心考考叶明,转身道:“我也曾听说‘所有一切,功德利益,回向菩萨,及彼真际,同归一味。’你自己却说过‘放眼不同处,追逐平等如,可得乎?’既如此,何谓‘一’?平等、功德在‘一’外吗?”叶明拉了牦牛尾巴,像唱歌一样地说道:“一为空,其外无物。平等在功德内,功德在平等外,功德不是唯一正途,并非善果。我之迷惑,在识不在眼,故无法自众不同处见圆通。”我大为感动,问道:“贤侄多大年岁?”他大声道:“叔,我二十一啦!”好像有一种初涉尘世的兴奋。
路上无聊,张贵五又讲起了故事:“我在军中时,城墙外有条河,边上有一富锦村,边上有许多乱葬坟,夏天多山洪,河水暴涨,经常会漂下来死人骨头,大家只将它撇一边去也不在意。有一次,我们奉命十二人一组到城外巡视,在一块大石头边歇了与农人闲聊,忽见一人披着狼皮,两手捂着头向我们走来,有人笑他像狗熊一样,越走越近,忽一人喊道:‘是狼!’大家立时警觉,正待回神操家伙,那狼放下身段,急急转身跑了。”
叶明问:“还有呢?”“跟我一块的一个军士叫李拐枪,我俩打猎时遇见一只狐狸——”我打断他道:“咱能不能讲点人的事?”张贵五道:“人和人的事,还不如这些个呢。”说完悠悠地吐了口气道:
“我二十一岁时,在边村抓着个刺探军情的人,交与长官后却备受斥骂:‘人家好好的生意人被你吓个半死,现下竟要索赔,这钱你给他出吧!’我纳闷之余多方打听,知是他的同道中人给一太监送了银子,话传到边村,守将张皇失措,逮着我狠骂:‘你******不图官不图财,不为名不为利的,老子还有想法呢!再添这等麻烦事,给老子趁早滚蛋!’还有一次,是在我三十三岁那年,在平定卫远镇叛乱之战中,军士莫不竭心尽力,得胜之际我认出敌首领,全力施展轻功追去,谁又承想主将为与另一支兄弟队伍互相算计,一会争功猛进,一会又严令收兵,犹豫之际我错失立功的大好时机,且因违反军令,被罚俸一年。”
见我不语,张贵五又感慨道:“普天之下,谁能把贪腐给根治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是个人就能识文断字,十有**都会吟诗作赋,就连那些街上行的,门前坐的,坊间玩的,随便拉一个出来,或剃头、或相面、或戏曲说书,哪个不是带一身本事的人了。”我说:“是啊,所有不要太怨天尤人,时下还算不错,大家不停花钱,不停挣钱,民富国兴,自由自在。我在宽州府时去过一趟虹桥,那真是歌舞升平时、锦绣繁华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各国舟车,川流不息,望皇宫巍峨,看万民安乐,八荒争奏,万国咸通,那番兴盛气象,实乃人间少有。”张贵五道:“泰极之地,否像端倪,阴盛阳衰,危局已现。”我吃了一惊,“何以见得?”“民富国强,才能相得益彰,风清气正,方是长久之选,如今轻废武备成风,侈靡之气日盛,则内忧外患纵小,也可能水漫舟覆,风摇船倾。”。
我长叹一声,觉着这个拜把兄弟真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猛而忠,有大胸怀,提不了干不说,却怎么连个村长都抢不过人家?忽斜眼看见前面牵牦牛的向财盛笑得有些诡异,猛然想起那个臧胡子好像与他早就认识,再一抬头,四周雪山的折射让山谷也变得异常鬼魅,便找个略微平坦一点的地方道:“你们停了罢。”回身对叶明道:“我现学现卖,教你武功吧?”张贵五在旁竖起了耳朵,岂料叶明并无这方面的兴趣,我硬是随意演示了几个招式,一边留心着向财盛。张贵五道:“当真是水淋不湿,针扎不进,大哥,你啥时候开始独创招式学派了?”叶明道:“‘诸法从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