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稍有“阶级斗争”这根弦,娴?就应该想一下:施哭以往系里待她不公平,这板子必然落在以往第一责任人李主任身上。而娴?,作为李引进的人,按世俗,怎么也不该与施站一条战线上。偏偏她就没有“阶级斗争”这根弦!面对施的眼泪,娴?是那样地同情,尤其是在今天!因为刚刚自己还在校纪检受到极不公平待遇呢!娴?惊愕着:又是谁在害人?!这世界为什么总有莫名其妙的事情让正人君子伤心?!
娴?用肘子碰了一下空鸣掌,她抛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然而没有收到回应。她环顾现场,很惊讶大家的“冷漠无情”、无动于衷。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植物般,‘嗖’地冲至施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她掏出手帕为其拭泪,而施却恼怒地再三摆开,娴?既尴尬又茫然,尽管有些不知所措,仍然尽量试着善意理解她的粗暴态度。
此刻,场内人心微妙变幻,人们窃窃私语。而娴?,无暇它顾,她的同情心完全被大颗的泪所占据,联想刚才纪检的事,也开始湿眼眶。哈,神明知道,若非娴?不安套路出牌,横插一杠搅了局,施原本做足了功夫的下文,那枪口本来是要对着谁的?——就是娴?!
现在,除了施恼火的泣声,又是一阵莫名的沉默。
终于,院长作总结:“今天大家谈得很好,畅所欲言,我们回去会作研究,会给大家答复。各位教师,大家要同心齐力,要立足本岗,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为学校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今天会后仍然可以谈,也可以匿名直接向组织汇报。我们是学校领导,责任重大,一定尽心为大家办事。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撤,你们继续。”
掌声相送。
院长前脚刚走,李主任后脚就推门而入。
“李主任好,”由于久违,许多老师不免心生怀念之情,纷纷问候着。
“大家好,”李主任打算先寒暄几句再发难。
赖却独自惊觉起来:“你来干嘛?”
娴?这才奇怪起来:怎么?李主任跟系里没关系了?
赖知道来者不善,也极担心自己完全不是李的对手,于是先下手为强,直接下逐客令:“我们现在正在学习,安排教学工作。有什么事,散会以后我们再聊。”
事态到这份上,明眼人早就起身避祸了,马吃草、方圆、白板等,一个个借口上厕所,跑得比兔子还快。施,作为赖的坚定支持者存在着;犀利哥恪守沉默是金的信条,低头在纸上画着小圈圈;“哼哼”本来可以宣布散会的,却故意留下愣头青们看热闹,自顾自地也走了。只剩下娴?与一帮书呆子老师犯着晕:开会呢,怎么可以随便跑人?
赖不留余地的话令李无法站脚,李假意离开,却回马一枪:“安排教学工作?那这学期我都有什么课?”
赖心虚起来,却坚定地硬挺:“你已调出马列,不再属于我们这儿的人。”
李勃然大怒:“我不算这儿的人?!你算什么东西?!工农兵学员!我创系时,你在哪儿?!社经系可是我的根据地!我看你能把它搞成什么样子?!”历来红光满面的李,此刻愤怒得全黑了。
注重学历的老师们都惊讶起来,原来赖是文革时保送的工农兵学员?!‘文盲大学生’?!
稍有政治常识的文人都知道:工农兵学员就是‘知青代’,也是文革中的‘红卫兵小字辈’。他们生长季闹‘国家饥荒-挨饿’,学习季闹‘文革-停课’,工作季搞‘上山下乡-种田’,‘成家季’闹‘返城-单身’,‘立业季’闹‘改革开放-江湖漂’。可以说:人生所有‘季节’都严重错位了!于是赖嗫嚅起来:“文凭算什么?能上好课就行。”
“你算能上好课吗?我会不知你什么屁股屎?”李匀了口气,接着两眼骤然放光,“1/2+1/2=1/4?!嗯?!去年学生都对你怎么评价的?!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人的天资有高低,就像容器有大小一样;哈!自知之明有深浅,酒盅永远自信,就是别把它放脸盆里比。
老穆作和事老:“算了算了,少说两句。”
“你现在确实不是本系人。我们自己课时都不够用。”仿佛被点中脉门,这回轮到赖脸色发青了,他气息微弱,目光内缩。
李:“你好——!你行!我本就不想上,只是问问!哼!只是问问!大家都看好:以后,你们的主任将会怎样公平地分配。”与嘴皮子的凌利攻势不同,离开时,李终究是义愤难平、步态微醉。娴?、辛有感而发,不由自主同时道了声:“李主任保重,走好——”(神明知道,只这一句,二人额外地成了赖的“眼中钉肉中刺”。)娴?是个相当感性的人,在这阶级斗争的紧要关头,她竟然还担心地追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娴?现在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愧对李主任,她不敢说出刚才在纪检发生的事,因为她实在不懂‘阶级斗争’脉络,她发蒙。
“以后再说,先回去。”李明白,在社经系,他其实没什么‘以后’。
“填意见表、课评表……”赖对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