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眼珠子动了动,醒了过来。她什么也没说,却拉过我放在她肩上的左手。我刚开始认为她要对我来一个柔道里的背摔。可马上我就知道错了。她一口咬在我的左手手背上,非常地用力,我感到很痛,并且越来越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是让她好好地咬。我甚至把她因低头而垂下的一绺头发挂回到耳后,让她咬起来能看得更清楚些。要知道在人的短短一生中,咬人以及被人咬的机会并不多。该当加倍珍惜才好。
我的手被咬破了,还好只流出一些细胞组织液,没有流血,这让我芳心大慰。我对子兰说“哥哥的皮粗,肉厚,可能会硌到你的牙齿。现在你牙疼吗?你确信你的牙齿没事吧?”
子兰笑了笑,但马上又收回她的笑容,说:“我不会道歉的。”
没有生意的吧女们换下她们暴露的工作服、换上各式各色的时装,作鸟兽散。侍应生过来催促我们买单。我很爽快地付了帐,反正疼的是钱包,不是俺。钱从钱包里抽出来时,发出宝剑出鞘般的铿锵声。我扶着子兰,东倒西歪地离开了酒吧。到了门口,冷风一吹,我浑身哆嗦,胃里立即便一阵翻腾。我顾不了不能随地倒垃圾的文明市民守则,就势蹲下,一波三折地呕吐起来。我的呕吐物呈固液混合态,以Y=cosX(X位于0-90度区间)的抛物线喷射到地上,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它们沿着台阶逶迤而下。
在呕吐的闲暇之余,我仔细地观察着我脚上的那双黑色运动鞋,它们已太陈旧,鞋帮处已脱胶,我决定再过一两个月就把它们报废掉。我们用鞋子保护着我们的脚,用手套保护我们的手,用内裤保护着我们的生殖器,可我们用什么来保护我们的思想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乳白色的东西从我的口中喷薄而出,我的身体麻木而迟钝着,既非畅快亦非痛苦。我的头脑却如同散场后的电影院,灯火通明,遍地狼藉。
子兰耐心地陪我蹲着。我问她:“你怎么不吐?”子兰笑了笑,说:“我酒量好,这点酒算什么?”我说:“看不出,你不是花瓶,而是酒瓶。”说着,我友好地拍拍她的后背,以示鼓励。孰料我刚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猛地肩一缩,头迅速低下来,哇地一声,也画起地图来了。我们两人的呕吐物重叠在一起,交汇融合,浩浩荡荡,齐头并进,再也分不清哪些曾属于她,哪些曾属于我,
睁着眼睛呕吐,闭着眼睛接吻。
完事后,我们完事后,子兰难为情地对我笑笑,说:“唉!可惜,晚节不保。”我拉着她,站起来,绕过地上连绵不绝的一滩秽物,走向酒吧前面的广场。
我们凝望彼此的目光拧在一起,拧出汗滴若干。尔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我负责笑男低音,子兰负责笑女高音。我们的笑声击破夜色,响彻城市的上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眩晕的年轻人,两个不思考只发笑的年轻人。我们手挽着手,唱着:“祝你(我)生日快乐,祝你(我)生日快乐,”一边唱,一边笑。这很有趣,也很无聊。
我问子兰:“该回学校了吧。”子兰说:“宿舍关门了,回不去了。”我说:“男生宿舍从不关门,嘻,我还可以回去,想想我的热被窝和硬板床,我就差不多快要热泪盈眶了。”我又说:“那你回不去怎么办?总不成沦落街头,让警察叔叔当问题少女送进收容所吧。”子兰说:“你放心,我有地方睡,床又大,被子又干净,还可以洗热水澡,听音乐,羡慕吧。”我指了指广场对面的黄龙饭店,说:“你指的是这里吧!”子兰冷笑,不屑地说:“不是,住旅馆多不自在。我说的是我家。”我反应过来,说:“你少骗我,你家又不在太原”。“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啊?”子兰看着我,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我说:“好啊。为什么不呢?”
于是我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八分钟吼,我们就到了文三西路上的一个住宅小区,我付了车钱,在子兰的带领下,走进大门。门卫正在打呼噜,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我们又走过三幢房子,然后右拐,到了一个大铁门,子兰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她走了进去,我尾随着她,开始爬楼梯。楼道的照明灯简直就是照暗灯,微弱得象狂风中的一盏麻杆火。四周象修女的情怀一样安静,带着难闻的死亡气息,除了我的耳鸣声,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屏住呼吸,机械地迈着脚步,啃着一级又一级的楼梯。还好到了三楼,子兰就停下脚步,用钥匙打开左边一户的防盗门,把它拉开,再换一把钥匙,打开第二道金属门。我们走进房间,子兰打开灯,眼前一亮。我对这套住宅做了一番巡视,现报告如下:有两个卧室,一间客厅,一间书房,浴室卫生间连在一起,再加上一个厨房。室内几乎没什么家具,看起来不象有人常住的样子。
我把自己砸在沙发上,顺手拿起面前小玻璃桌上的像框,看了起来。里面嵌的是一群男女老少的合影。子兰不知什么时候已换好了睡衣,端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我看见子兰站着,便拍拍我身边的沙发,说:”子兰,你坐,不要客气。”子兰说:”谢谢。”顺势坐在我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