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失去了什么、又落下什么了?”他不料她会有这话。像是在耻他!这可让他愤世嫉俗地、忍不住反斥:“我是无能。也只是从未拥有过而已!没觉得我失去什么。也从未感到已落下了多少!”
说真的,他还是失去了。只是他不愿面对!当他脱下了那一身军装时并不感觉得到的,这时才像是才突然发现,他真的是、是丢掉了什么,遣失了什么;对往昔,真不禁有点是恋恋不舍,舍不得!这时看来,他是错了。是自己铸成的,怪不得谁。无法悔,只有恨。恨自己,不争气!不知珍惜。他的所有美好全都丢失在了岁月的裂缝里了。他也都被紧紧地卡在了那裂缝中!
“看到别人得到好像是你所应该得到的,没有一点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因为江山是你们父辈打出来的!”她却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确实也有那一些人在。“好像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其实你们也还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是,有些地方被人挤占了似的。比如说,那些外来的资本家,像要将这世界的分割,瓜分。什么异化。什么回潮。嘿,又要找些虚拟的理由。好像,可能,但愿不重新回头!”
他满面惊诧地看着她。看来他是小觑了她!她这般年经,也是受过多年系统的正规教育,看来那种正统的教育于她,这么多年,真是没丝毫效果。听她这般轻松一说,他的心里、真的禁不住偷偷地一阵震撼,真的像是触到了灵魂深处。怎还怕不是?
这江山,当然他父亲没有多大的功勋可恃以骄傲,却也确实是他们父辈的血打下的!几乎是每一寸土地都沾有先辈流下的血!主人不敢当,当然了,他从未敢要从中得到几多,但有时也真的点要沾沾自喜处。他也确实曾从中占了些便宜。本来说,这世界,他也应该有他自己的那一份。看他们,真的有一种像是被什么遣失,现在听她一语点破了似的,还像真有一种被挤占、遭到什么侵犯的感觉!
但细想起来也真有点……他曾有个同学,就是那位因为家庭是资本家,文革时父亲被斗死,母亲剃成个阴阳头!下乡到了最远最穷的地方,他是最后一位回城的。因为家庭,他无法入厂,只好在街面上蹬三轮,跟母挤在一个几平方的破房子里,三十多也娶不上个女人。尽管父亲是资本家,据说是开什么商行的,很有钱。后来公资合营,将资本入了股,听说算起来该也有个十几万(不仅是那时,就是现在也还不是少数目)。但他却一个子也拿不出来,尽都只呆在银行的帐户上,被紧紧地冻结。犹如腊月里乌苏里江上冰还要硬,他真的有钱,但那钱,就是提不出来!只靠母亲在街道工厂里打零工赚来的那几个小钱,过那种艰涩寒酸的日子?看起来要让人不禁有点揪心。
后来改革开放,首先受益的,偏就是那早已被时代狠狠抛弃在荒漠上的苦瓜!孰不料,乌苏里江上的那坚如铁板的冰、一下子化成汹涌的一江春水!一股巨大的暖流,丰腴地灌溉着那块死枯的、早已黾裂的绝望之地,几近枯死的那棵苦瓜,一下子绝处逢生,生机盎然!那位往日里倒透了霉的那位资本家的臭小子,一下子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大把的钱,你猜想是多少?二十几万!
天哪,比他全家几十年的工资合起来还要多。真是让人,他不知到底是怎么啦。是怎么回事?一个穷光旦的那小子,一下子真的有钱了!况且还不少!那小子他又借此重操起父辈的行当,也开起了一家电器行。不几年,那老光棍的小子,住上了大房子,开起了小车子,还讨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他简直要五子登科了。他那曾是一条老光棍。当时只怕此辈子要守着那个小破房子母子俩过,孰不料,一个咸鱼翻身,还跃过了龙门!还成了市的政协委员!尊贵的市长也成了他家的座上宾!
——天哪!童话好像就是为他这样的狗崽子而编的礼物!
钱、什么时候都并不是等闲之物!
但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也确实是有。不是有人、那些凭着历史伤疤而自得于天下的那些老头们,不是据说正在联名上告?告的啥耶,还不就是,指牛骂羊?以正在拉大贫富悬殊为借口指斥时下的让那些于他们看来不该的先富的人先富了的人!于他们看来,革命的含义是由他们的意志和指向为准!
好像革了几十年的命,最后,革命的成果成了别人的香泽,人民的财富被一部分人瓜分,价值遭到遗失;像要被往时批驳得已是体不完肤者,反而被哺得体肥肉壮地,非要把这天下也都强行掳了去,要兜进谁的腰包里?难怪那些老头要联名上告。向来高高在上,威严天下,习惯了的颐指气使,享受尊荣,突然巨大的财富面前少了他所渴望的那部份!一下子感受得到那、物质享受与功勋资质的不对称。随之一种无处渲泄的愤慨,仿佛在巨大的荣誉背后还隐晦着某种失落!那种待他们寓有莫大权益的建筑于某种牺牲之上的优越性,就在这种失衡的价值与物质面前,即要将他们遗忘似的。对物质和名誉,习惯了的心安理得,一下子像是要被人人遗忘,甚至只怕要为那些他们历来为之鄙夷地颐指气使的人所抛弃。那种遽然无着的失落,在他们自是公正的天平上,任他们摆放的筹码失去了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