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已走出去,
他先走出了那个小院子,
再穿过店堂出了这间很不错的酒家。
心口阵阵剧痛,
伴随着愈演愈烈的凉意传来。
这股凉意却没有让人更清醒,
傅红雪感觉的视线反而恍惚起来。
傅红雪实在不清楚,
若是刚才酒店里那些人追出来,
自己能不能再出第二刀。
若再出一刀,
自己的心脏是否就会变成一堆碎肉?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几个奇怪的虚影,
其中一些似乎是熟人,
也有一些似曾相识的地方。
当傅红雪的眼前再次清明时,
他便忘了刚才在想的事情。
更糟的是,
他也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镇。
傅红雪发现自己就站在两条街的交汇口。
一个脸皮黝黑,
包着头的老牧人正在赶一小群羊,
羊群在前面跟着鞭花慢慢走着,
老牧人身后跟着一辆骡子拉动的板车。
板车没有顶,
上面坐着一个带着皮帽的娃娃,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正在好奇地瞪着傅红雪的刀。
孩子的皮袄很漂亮,
又暖和又合体。
可老牧人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廉价的皮坎肩,
他精瘦的手臂裸露在秋日的寒风中,
可他手里的鞭子依然灵活,
鞭花依然打得漂亮。
每一鞭都不会真的打到羊身上,
每一鞭都能打出声音。
他一定在这条鞭子上下了不少工夫。
他们或许是爷孙,
或许是主仆。
但无论他们是谁,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傅红雪都羡慕他们。
因为他们两人很清楚,
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阵女子的笑声,
又将傅红雪的眼神吸引到另一条街上。
每一个女人,
都有机会笑出最美的一瞬间。
这种机会其实并不少见。
一个羊角的坠饰,
就已经算是个好机会。
那女孩儿也不小了,
或许只比傅红雪小一点点。
她没有穿着西北百姓经常穿的皮衣,
却穿着中原常见的女袍,
只是在外面又套了件绒背心。
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加娇小,
这样她含羞笑起来的时候,
可以略略低下头,
把她那张樱桃小嘴藏进领子里,
只露出那双春水般的眸子。
这里是西北草原的秋天,
可她的笑却像江南的初夏,
羞涩中带着令人融化的热情。
她的确很懂得如何吸引一个男人,
她的伴侣也真的被这一笑所征服。
那个略略有些胖的男人,
正看着女伴那最美的一瞬,
走神的他几乎撞到了傅红雪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悻悻地对傅红雪抱歉。
女孩子看上去却不懂人情世故,
她只顾拉住他的手娇声道:
“好啦,快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
似乎每个人都在回家。
傅红雪再往左右瞧去,
小贩们正在收拾自己的摊位,
一些茶馆里走出客人正在与老板告别。
被阳光钉在土地上的影子,
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拉长。
怎么?
难道自己已经站了很久么?
已经这么晚了吗?
傅红雪忽然发现繁华的街口已只剩下自己一人。
抬头。
秋星起,
秋星稀疏。
竟然已入夜了!
或许这个钟点,
只有饭店客栈还开着门,
可这条街显然更适合安静。
因为这里有很多人的家,
若生活在这平凡的一家,
只要没和老婆吵架,
到了这个点是不会离开家门跑到外面去的。
傅红雪恍神了一阵,
当他再次醒来时,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
就连那个关门的茶馆,
傅红雪也能二楼纸窗内,
看到了老夫妻二人互相夹菜的剪影。
好多的……
家。
傅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