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早春,春生到武汉办事处才半个月不到。
这天下午,服务员庆琳手拿一份电报,匆匆向春生跑来,不声不响交给春生。
这是一份加急电报,春生接过来,迅速拆开。
“祖父病危速归”,一行六个字,触目惊心!
春生只看了一眼内容,泪水便模糊了视线,随后像泛滥决堤的洪水,春生的眼泪夺眶而出……
“收拾收拾,我陪你到火车站买票去,送你回家吧,”庆琳轻柔地说。
春运虽然早已结束,但急切之下依然只能买到郑州的站票。深夜在郑州火车站下车,还是只有站票,春生几乎又站到南京。
第二天天亮一到南京火车站,春生马不停蹄,急急忙忙赶往南京中央门汽车站,爬上第一班开往县城的长途汽车。春生的头这时候开始转,感到晕。春生是从来不晕车的,平常一坐上车就睡觉,可是今天一天一夜没睡觉,却不想睡觉。
春生头昏脑胀,第一次知道晕车的难受。除了昏头昏脑,晕头转向,更多的是心痛,而且心里面越来越痛。坐在长途汽车上,春生心里面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走了一个(奶奶在春生上初中的时候已经去世),不知道还能不能和爷爷再见上一面,能不能再和老人家说上话?怎么这么突然啊,早知道这样,不如在家多陪陪爷爷。
是的,早知道这样,春节后春生一定不会急着出差的。
春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能这一次回去赶不上和爷爷见面啦,可能自己将再一次失去最疼爱自己的人,从此没有人再像他们那样爱我,我将永远失去最后一个疼爱自己的人……”
这种不祥的预感产生钻心彻骨的痛!古人有一句话,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春生虽然是孙辈,但亲情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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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后,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过。
奶奶在春生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奶奶不幸去世是由一次意外摔伤引起的。
奶奶当时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但身体非常硬朗,几乎包揽了小叔家所有家务。
一次,奶奶下河边提水不小心跌了一交,把腿跌断了,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后来瘫痪在床,慢慢的活活疼死拖死。
奶奶去世后,爷爷从小叔家分开去,从此,一个人单过。
据爷爷说,春生家祖上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是念书念穷的”!
春生家是个大家族。单说爷爷这一辈,兄弟姐妹八个,江南江北都有,如今他们的子孙后辈更是遍布全国,出国的都有。
春生的爷爷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一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过许多“码头”。
春生家解放后被定为中农,说明家境不是很穷。祖上有两条“帮船”,小帮船跑短途,在附近泰州、兴化、扬州一带做生意;大帮船跑远途,南京、苏州、上海、杭州都跑。
解放后,“帮船”归了公。爷爷最小的兄弟和爷爷的大儿子,也就是春生的大伯父,他们全家,也都随“帮船”成了“公家人”,从此跳出“农门”,先是归乡运输站管,后来又并到县运输公司,上了岸,进了城。如果要问,什么是命运?这就是命运。机遇就是命运。冥冥之中,机遇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操纵、改变着每个人的人生,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以致人们有时候不得不迷信,不得不相信神灵。
祖上在小镇上还有几处老屋,一直到叔叔们全都结婚,分家没地方住,才把小镇上的老屋拆掉,把旧砖头、旧木料统统用大木船装运回来,为父亲叔叔们建新房分家。这些事,春生都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很模糊。那时候,春生顶多四五岁,也许还没有。
春生进厂上班后,出差回来,常常把爷爷接过来吃饭,陪爷爷喝点小酒。今年春节在家过年,春生照例把爷爷接过来吃年夜饭。
爷爷过了年八十三岁了,属于高寿。在春生他们家乡,形容一个人岁数大,或者看上去很显老,就说他:“你老八十三啦!”春生家乡的风俗还认为:“八十三,有一关,阎王老爷请去吃中饭。”
爷爷面色枯黄,脸和身体好像一年比一年在缩小。虽然没灾没病,但精神越来越差。
爷爷拄着拐杖,原本驼背的腰弯得更加厉害,屁股蹶得比头高。走路不仅慢,而且吃力。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气。春生搀扶着爷爷,脑海里浮现起一组漫画来。第一幅是一个幼儿在地上爬行,第二幅是一个成人直立行走,第三幅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三幅画底下分别配了三句话。“小时候,四条腿。”“长大后,两条腿。”“年老后,三条腿。”这组漫画简要概括了人的一生。其实,像爷爷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就像一棵自然枯老的树,或者更像快要燃尽油的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正所谓“风烛残年”矣!
爷爷的晚年生活过得实在有点凄凉,有着四个儿子的爷爷不应该单过,生活起居更不应该没有人照顾!这叫“颐养天年”么?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