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本涛见春梅的病突然有变,也觉家里养不得病,设若家里人看护不周,真许她会闹出什么意外,只是怕沈大娘不答应,也就不能硬作主张;现在她先声明要把春梅送到疯人院去,那倒很好,就答应愿补助疯人院的用费,明天叫疯人院用病人车来接春梅。、当大家把这件事商量了个段落之后,沈大娘已将白炉子新添了一炉红火进来。
她端了个方凳子,远远的离了火坐着,十指交叉,放在怀里,只管望了火,垂下泪来说道:“以后我剩一个孤鬼了!这孩子活着象……”连忙抄起衣襟搽了嘴,肩膀颤动着,只管哽咽。蒋秀英说道:“大婶,你别伤心。要不,你跟我们到乡下去过。”
蒋授锋说道:“你是傻话了。人家一块肉放在北京城里呢,丢得开吗?”
范本涛万感在心,今天除非不得已,总是低头不说话。
这时忽然走近一步,握着蒋授锋的手说道:“大叔,我问了好几次了,你总不肯将住所告诉我。现在我有一个两全的办法,不知道你容纳不容纳?”
蒋授锋摸了胡子说道:“我们也并不两缺呀,要什么两全呢?”
范本涛被他一驳,倒愣住了不能说了。
蒋授锋将他的手握着,摇了两摇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什么办法呢?”
范本涛偷眼看了看蒋秀英,见她端了一杯热茶,喝一口,说道:“我们学校武术教师,始终没有请着,我想介绍大叔去我们学校,也是乡下,附近有的是民房,你就可以住在那里。而且我们那里有附属平民的中小学,大姑娘也可以读书。将来我毕了业,我还可以陪大叔国里国外,大大的游历一趟。”
说着,偷眼看着蒋秀英。
蒋秀英却望着她父亲微笑着说道:“我还念书当学生去,这倒好,八十岁学吹鼓手啦。”
蒋授锋点点头说道:“你这意思很好。过两天,天气晴得暖和了,你到西山"环翠园"我家里去仔细商量吧。”
范本涛不料蒋授锋毫不踌躇就答应了,却是苦闷中的一喜,说道:“大叔家里就住在那里吗?这名字真雅!”
蒋授锋说道:“那也是原来的名字罢了。”
孔三玄在屋里进进出出,找不着一个搭言的机会,这时听蒋授锋说到“环翠园”,便插嘴道:“这地方很好,我也去过哩。”
他说着,也没有谁理他。
他又道:“范大爷,你还念书呀!你随便就可弄个差事了,你叔老太爷不是很阔吗?你若是肯提拔提拔我,要不……嘿嘿……给我荐个事,赏碗饭吃。”
范本涛见他的样子,就不免烦恼,听了这话,加倍的不入耳,突然站起来,望着他说道:“你们的亲戚,比我叔叔阔多着呢!”
只说了这两句,坐下来望着他,又作声不得。
蒋授锋说道:“嗳!老弟,你为什么和他一般见识?三玄,你还不出去呀!”
孔三玄垂了头,出屋子去了。
这时,沈大娘正想有番话要说,见蒋授锋一开口,又默然了。
蒋授锋说道:“好大雪!我们找个赏雪的地方,喝两盅去吧。”
范本涛也真坐不住了,便穿了大衣起身。
正要走时,却听到微微有歌曲之声,仔细听时,却是“……忽听得孤雁一声叫,叫得人真个魂销呀,可怜奴的天啦,天啦!郎是个有情的人,如何……”
这正是春梅唱着《四季相思》的秋季一段,凄楚婉转,还是当日教她唱的那种音韵,不觉呆了。
蒋授锋说道:“你想什么?”
范本他说道:“我的帽子呢?”
蒋授锋说道:“你的帽子,不是在你头上吗?你真也有些精神恍惚了。”
范本涛一摸,这才恍然,未免有点不好意思,马上就跟了蒋授锋走去。
二人在中华门外,找了一家羊肉馆子,对着皇城里那一带琼楼玉宇,玉树琼花,痛饮了几杯。
喝酒的时间,范本涛又提到请寿峰就国术教师的事。
蒋授锋说道:“老弟,我答应了你,是冤了你;不答应你,是埋没了你的好意。我告诉你说,我是为孔家姑娘,才在大喜胡同借住几天,将来你到我家里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范本涛见老头子不肯就,也不多说。
蒋授锋又说道:“咱们都有心事,闷酒能伤人,八成儿就够,别再喝了。你精神不大好,回家去休息吧。医院的事,你交给我了,明天上午,大喜胡同会。”
这时,范本涛也真觉身子支持不住,便作别回家。
到了次日,天色已晴,北方的冬雪,落下来是不容易化的。
范本涛起来之后,便要出门,博贺说道:“吃了半个多月苦,休息休息吧。满城是雪,你往哪里跑呢?”
范本涛不便当了他们的面走,只好忍耐着;等到不留神,然后才上大喜胡同来。
老远的就看见医院里一辆接病人的厢车,停在孔家门口。
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