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冬至后第二个夜晚,天公作美,随着由远至近的炸雷连珠炮似地响彻山谷,那流奔无常的雨水哗然泻来。雨水不歇,打在硕大的芭蕉叶面发出巨大声音,并和着瓦楞的滴漏相和,一紧一慢,一低一高,将四合的暮色裹得益发严实而阒静。李姨摸出那串二度上山之初符场长特地交付她的钥匙,掼进裤蔸,从厨房窗口朝外瞥去,看见高榕两口子熄了灯。大约已经入睡了吧,她估断着,看准左手腕上的一块石英表,时针正好指着夜晚十一时整。她解下围裙和绸裤,斢了条紧身弹力裤,而不要那件笨重的鸭绒外套。因为没有雨衣,她戴一件斗笠,一手拎了把铁钳,一手拎了那条编织袋,疾速奔向对面库房外廊道下,摘掉斗笠,放了袋子,掏出钥匙轻悄悄地把仓库的门旋开。里面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摸摸衣蔸裤蔸,才知道自己忘记带打火机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摸门框边边,居然扯亮了灯,这时候天空中又炸起阵雷,她赶紧将斗笠和编织袋移进房内,堆于墙角落,掩了门,上了闩,准备去爬此前早设在井盖里的木制梯子。她左手提着编织袋,右手握着铁钳,像个幽灵爬上木梯。她不打算折回去并找回那枚该死的火机了。
自仓库天花板至高榕夫妇所住房间约二十米距离,不算太远,所以李姨能够借助仓库房内的白炽灯光接近她所需要的那面井盖。精确无误,她找到了目标,放好铁钳,腾出一只手板开井盖,但是很遗憾,这次井盖仿佛生根了似的,她仅仅掰开一半,也许只有三分之一,她的目力在幽微的光影内显得软弱无力。她的心别别如一对角斗的羚羊。别别地碰撞源自心房快速流淌的动脉血液,她有些紧张,此时此刻户外又出现闪电,接着又是连串连串的阵雷,她在黑暗中用双手解编织袋口所捆束的麻绳,弄了五分钟,几乎累出了豆汗才解掉麻绳。她不假思索,右手拾起铁柑,立身后将铁钳伸进袋子夹过去,也不管蛇头蛇尾——情势看来也容不得她辨别,她就那样夹起一根五步蛇抽上来。转瞬之间,这只充满想象力的蛇腾空扫尾,蛇身一下子横扫女人脖子。她便不自觉或者说本能地倒下,笨重如牛的身体塌在厚仅三公分的天花板,且因为倒下时存在体重,固然有了一个加速度,势能之大导致天花板被劈裂,形成极不规则的大洞,李姨便一骨碌自洞口掉下去,栽进那张空床。事实上那一天章时莠换了床,夫妻俩睡在里间平时供高榕一个人休息的床铺,两口子合被而眠。这时候雨停了,没听见闷雷,倒传来一阵电锯似的哀叫。蛇咬中李姨右手虎口。当人们敞亮场部所有白炽灯后,女人卒然毙命,玫瑰色的血斑表明毒素具致命的杀伤力。顺便补一句,那条蛇也命丧黄泉,整副身体被一块杉木板切为两截;而编织袋中另外四根,已概不知所终。
现场很快被武陵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保护起来,奉命主办该案的民警经过局长乔小槐指定,就是他的警校同学劳勇。案情并不重大,本可以交由刑侦中队的,但不知何种原因,乔局长执意要刑侦大队教导员劳勇主办此宗命案。
高榕和章时莠对李姨之死反应平淡,终究男人并未受到重创,只不过虚惊一场而已。归根结蒂高榕总以为李姨上天花板不可能存在什么祸心,相反断定她有夜间梦游病症。可无论如何,蛇的出现彻底修正高榕信心,她不想久处山林进行所谓疗养以增加章时莠康复的可能性。正当民警如火如荼调查取证时,曲柳带了辆州政府一号车搬走所有器具,当然也接走了高榕和植物人章时莠。
乔小槐心急如焚,老早授意劳勇封杀现场尸体衣物内那张两万元存折(唯一物证),又责成劳勇用这张存折自县农行兑了现金,退交李姨从广东过来的一对儿女。他们姐弟以及各自配偶都他们妈的一个腔调,不肯将尸体拉回乡下安葬,并且死乞百赖跟符刍荛讨公道,声言要军停界林场负责安葬,否则停尸场办。但是我们固执的络腮胡须说:“案子不曾定性,怎么肯定是林场的责任。告诉你们,我们场根本就不见过五步蛇,那五根蛇是你们妈妈自个儿带上山来的,与林场无关。”
口舌纠缠旷日持久。林场不得不购置一副寿器,草草设好灵堂。符刍荛不出面,诸事交给欧副和石主任料理。没多久,县公安局对该案定性下了结论:李姨之死纯属养蛇不慎导致被毒蛇咬伤致死,是一起意外事故。四个家属吵不出名堂,只好鸣金收兵预备雇车拉寿器回乡下安葬。正当其时,场里有上州市返回的人捎来二千元人民币,说是高榕对李姨一点表示,因为服待丈夫她抽不开身,就不来武陵吊唁了。自此,这吊儿琐事方告一段落。
二乔如愿以偿,少不得宴请功臣劳勇。劳便把存折的问题跟他们说明白,大有敲山震虎以达到讹诈目的。那是一次三人酒会,酒品茅台,菜尝水律。
“存折上有两个人指纹,一枚是死者本人的,另一枚我们认定不是她情夫,就是跟她极亲密的人;但是通过询问她一儿一女,没听说他们见过这张存折,所以……”劳勇绕圈子道。
乔小槐说:“实不相瞒,我跟你打招呼,事出上级领导批示!查下去我深信你的才能,最后绝对水落石出。但何必搞得血淋异常呢?要晓得高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