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设宴于便殿,召石守信、张令铎、王审琦、罗彦瑰等入宴。酒至半酣,太祖屏退左右,对众将说道:“朕非卿等不及此,但身为天子,实属大难,反不若为节度使时,得以逍遥自在。朕自受禅以来,已一年有余,从没有一夕能够安于枕席。”石守信等离座对道:“现在藩镇畏服,天下归心,陛下尚有什么忧虑呢?”太祖笑道:“卿等与朕,悉系故交,何妨直言。这皇帝的宝座,哪一个人不想坐呢?”守信等听了此言不禁暗暗惊惶,一齐伏地叩首道:“陛下何出此言?且今天下已定,何人敢生异心,自取灭族之祸?”太祖道:“卿等本无此意,但麾下贪图富贵,暗中怂恿。一旦变起,将黄袍加于卿等身上,卿等虽欲不为,但势成骑虎,也就不得不从了。”守信等汗流浃背,涕泣谢道:“臣等愚不及此,乞陛下哀矜,指示生路。”太祖道:“卿等且起,朕却有一个主张,要与卿等熟商。”守信等谢恩起立,太祖命各归坐位,徐徐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少而壮,壮而老,老而死。不过一瞬间事,到了撒手之时,纵有富贵,也难带去。惟有趁着活在世上的时候,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令子孙不至穷苦,方才不负此生。朕为卿等打算,不如释去兵权,出守大藩,多置田宅,为子孙立个长久的基业。自己却买些歌童舞女,日夕欢饮,安享富贵,以乐余年。朕且与卿等,结为婚姻,世世相继,永远不替。岂非是个上策么?”守信等又顿首拜谢道:“臣等蒙陛下怜念,一至于此真所谓生死人而肉白骨了,敢不谨遵圣谕么?”
是晚尽欢而散。
到了次日,诸将一齐上表乞罢典兵。太祖遂命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赵彦徽为武信节度使,毕罢宿卫就镇。就是那驸马都总慰算是至亲了,也出为归德节度使,撤去殿前副都点检。诸将奉了旨意,先后辞行。太祖又设宴厚加赏赍,都欢欢喜喜地叩谢而去。过了些时,太祖要召取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入典禁兵,那符彦卿,乃是宛邱人氏,其父名存审,曾任后唐宣武军节度使。彦卿幼擅骑射,壮号骁勇,历晋代汉室,已就镇外藩。周主即位,授天雄军节度使,晋封卫王。世宗迭册彦卿两女为后,就是光义的继室,也是彦卿的女儿。周世宗加封他为太师。太祖即位,仍授为太师。此时因诸将尽皆就镇,所以要召彦卿入值。赵普闻知这事,忙进谏道:“彦卿位极人臣,岂可再令典兵。”太祖道:“朕待彦卿素厚,且系姻戚,谅必不至负朕。”赵普突然道:“陛下奈何负周世宗?”太祖听了此言,默默不语,遂罢此议。既而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护国军节度使郭从义,定****节度使白重赞,安远军节度使武行德,保大军节度使杨廷璋,同时入朝。太祖赐宴后苑,从容说道:“卿等皆国家旧臣,久临剧镇。王事鞅掌,殊非朕优待勋旧之意。”语至此,王彦超已明上意,便避席跪奏道:“臣素乏功绩,黍膺疆寄。今年力衰颓,幸陛下洪恩,乞赐骸骨,归老田园。”太祖亦离座,亲自扶起彦超道:“卿有功不居,真可谓谦谦君子了!”武行德等,还不明白太祖的心事,反在席间,历陈自己战功及平日的劳苦。太祖冷笑道:“此皆已过之事,还说它做什么?”待至席散,侍臣已料太祖另有旨意,果然于次日降旨,将武行德等尽罢节镇,惟王彦超留镇如故。后人有诗咏太祖收诸将兵权道:
天下纷纷乱不穷,君臣遭际建奇功。
谁知杯酒成良策,尽释兵权一语中。
太祖既尽收宿将兵柄,及藩镇重权,乃选择将帅,分部守边。命姚内斌守庆州,董尊晦屯环州,赵赞屯延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控制西邮,马仁禹守瀛州,李汉超屯关南,韩令坤镇常山,贺维忠守易州,何继筠领棣州,防御北边,又命郭进镇西山,武守琪戍晋州,李谦溥屯苸州,李继勋镇昭义,驻扎太原。诸将家族,悉留汴京,厚加抚养,所有军务,尽许便宜行事。每逢边将入朝,必定召对命坐,赐宴赍金,厚结其心,所以边将悉尽死力,西北得以平静。那时关南地方,忽有人民控诉李汉超强占民女及贷钱不偿之事,赴汴京叩阍上诉,请求伸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