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把羿带上了西楼二层。
档案室的门竟然是铜铸的,足足有三指厚,而且还是实心的,锁也是都城早就绝迹了的三孔七心百机锁,如此防护甚至要胜过堆满金块的国库。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嘎”声响过,一股浓浓的石灰味挟裹着多种草药味夺门涌出,猪长老往后一闪,重重哼了一声:“等会儿,有毒。”
就在等待毒气渐散的工夫,羿得知猪长老每年都要给各个档案室换几次石灰以防潮,同时放大量专用药草来杀虫,其毒性之大足以呛死老鼠。说话间,门口就清爽了许多,但长老又往里边嗅了几次才举灯进入。
这间石头房很大,大约有四十平方丈,全封闭,里面全是一条一条高过一人的乌木架。木架子或三层或四层,每层上面都码放有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的木盒子,每个盒子的正面都写有诸如“尧十二年五月初八官署”之类的标签。
猪长老边举着灯笼在架子间穿行边自言自语:“------尧总共说过三次‘烈风雷雨’,一次在九三年,一次在一零一,最后一次---就是那一次-------”他走到一摞盒子前把灯笼把往后领子里一别,抽出其中的一个打开翻了几下,然后递给羿:“给,这是尧第一次说舜‘烈风雷雨’。”
羿接过盒子时顺便扫了一眼标签——“尧九三年六月王宫”。
盒子里边是几片帛书,上面虽然潦草但十分清晰的蝇头小字记录的是尧初六当天的日程,像几时起床,像为那几个紧急报告作了什么样的批示,像几时去了国王官署几时又去了长老院,而“烈风雷雨”一说就在尧从长老院回来之后——“尧归未久,放齐来报,曰广场辩论已休,富者愿多负税。时乌云骤起,风雷大作,尧闻之,强抑激动,良久叹曰:舜,烈风雷雨不迷,能。”
这分明是在借风雷讲舜具有某种超能,和在大雨天乱跑没有毛关系,但究竟是什么辩论竟让尧激动成这样?
“王国长老院有这场辩论的详细记录,”猪长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找找。”
“那你知不知道---辩论情况?”
“当然知道,但你最好亲自看一看,不然可能会影响你看问题的立场。”
“没关系没关系,”羿连声说道:“我这人不大容易被人影响。”
长老笑:“但愿你比自己认为的更自信------其实这场辩论史书上也有,但由于那时候但凡出台个涉及面超过一万人的法令政策,尧都要事先搞几场声势浩大的辩论,数量太多,弄得写史者只能草草带过。不过这场辩论还算有名,所以历史邑还是给了它个名字,叫‘七日之辩’------”
羿想了想,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七日之辩”。
“当初,尧为了避免人们以税负太重为由拼命去金子而忽视了享受生活,于七五年提出希望金子多到一定程度者承担起税赋的主要责任,可这个想法一出,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大多数人自然高唱尧王的悲悯,但同样出现了大量反对之声。反对者认为,如此相当于指责创造大量财富不对甚至有一天可能有罪,将会挫伤致富积极性,同时有违王国已经融入到人们血液中的公平公正,与王国的诸多国策严重抵触,比如保护私有财产,比如众生平等,比如鼓励辛勤努力,长此以往,将可能导致国家分裂------有几个巨富甚至在见到尧派去的征求意见官后说:好啊,爱咋咋地,大不了我主动变成穷人,哪一方水土不养人?这话可不是吓唬谁,我老人家这辈子共给挣了九万斤金子,其中的六万全给了税官,但如果我不愿意,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个子儿------”
羿顿时两眼发呆:六十万两,那可是六十万两黄灿灿的金子啊,这么多金子莫说去制造假象瞒天过海,连养一支军队都够了。但很快,他便生出来一股由衷的敬意:这老头真慷慨,这事如果换做我我肯定做不来,数量太大,已经远远超过了人抵抗诱惑的极限,即使我愿意,嫦娥也会把我的脸抓烂。
“到了后来,有长老长官也开始拆尧的台,具体是谁就不和你说了,总之只要金子足够多,总能找为自己说话到人------另外,当年的许多情况确实很混乱,收多少税、如何收税全凭财务署那几张嘴,如何使用税金,税金的效用几何全靠官员的美德办,有一段时间国家甚至垄断了盐铜布马,说是国家希望通过自己挣金子来减轻人民的负担。可谁都知道,国家连一个贝壳都挣不回来,它所有的收入都来自于大家的血汗,无论它怎么折腾,羊毛最终还是出在羊身上。更不要说常有胆大的官员趁机揩油水,导致大量税金被挥霍、被浪费、甚至进了不知道谁家的布袋,虽然也有不少官员因此掉了脑袋,可仅靠执法官,根本无法摆脱这些混乱。的确,安全秩序保障幸福都得花费,按理说纳些税金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但本来应该拿来为大家做事的税金最后竟沦为了他人的盘中可吃可不吃的大肉块,这事换你你干?反正如果我老头生在那个时代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去交税,尽管我很会挣金子,但我一不坑二不蒙,每一个贝壳都是我辛辛苦苦出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