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情况复杂,加之正好赶上了顿头,羿那天并没有直接去邑里,而是先在广场买了两大份葱花大饼卷羊肉,用新鲜荷叶包了,然后去了猪长老家。
院门半开着,但人不在,羿估摸他应该没有走远,所以在院子里等起来。猪长老的家很小,只有两间旧瓦房,透过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里面很乱,盆盆罐罐堆了一地,粮缸水缸随意摆放。灶台紧连着唯一的炕,炕上尽是些破衣裳。院子只有巴掌大,而且同样乱七八糟,但他却在墙角养了几只羊。那些羊大概很少见生人,自从羿进来就挤到一起不停地惨叫,仿佛怕羿把它们给吞了。不过羊呆的地方却很干净,虽有粪便,但是新鲜的。
难道当年的巨富住的就是这样?羿一边等一边胡思乱想:他那么多金子都到哪去啦?是不是就在脚下的某个地方?
还好,正当羿等得心浮气躁时,门外有人把头一探:“他不在,去邑里去啦,不到戌时回不来------”
羿急忙道了声谢,提着荷叶包奔向城南。
到了档案邑,暮色已沉,邑门大开,里面黑魆魆一片。羿在门口踟蹰了片刻,轻脚而入。
不出所料,邑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唯有梧桐在潮湿的空气中无雨自滴,这儿叮一声,那儿咚一下,使得偌大的院子如幽谷般空寂。只有长老室中有昏光淌出,流了一地。
羿在院子里弄出了许多动静,方才走向长老室。
室门全开,一个老头正坐在正对着门的竹席上伏案疾书。条案的左边,点着一根手腕粗的蜡烛,不停有飞蛾投身烛火,而右边则放着一个大陶罐,罐中盛满了清水,并随着摇曳的烛光闪闪发光。室内陈设十分简单,但相当有序,而且特别干净,丝毫闻不到厚石头房子一到这个季节就会有的潮霉气。
不等羿问好,老头已经开了口:“来啦?坐!”
他没有抬头,但语气间仿佛和羿已经有了二三十年交情。
羿轻轻坐到了老头侧面,悄无声息地把两个荷包放到了水罐旁。
良久,老头终于停下笔,然后对着帛书一阵猛吹,直到墨迹干透,才折好揣进怀中。
也就是这时,羿注意到这位长老与他想象的老鳏夫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形容异常消瘦,但干干净净,到处透着精神,并且没有七十多岁的老人该有的皱纹纵横。稍稍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整整齐齐盘在脑后,而且油光发亮,似乎抹了猪油。长老袍明显发旧,可既干净又熨贴,不见一丝褶皱。特别是他那绺小山羊胡子,不长不短,平平整整,潇洒飘逸,十分有型。
老鹰永远是老鹰,哪怕他生在猪窝里,羿顿时为自己刚才的以家取人而羞愧不已,他本已经准备好忍受老鳏夫们身上常有的那种正在腐烂的气味。
“怎么?你还给我带来了晚餐?”猪长老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笔砚一边使劲抽鼻子。
“我想你不一定吃过饭------”羿斟词酌句。
“太客气了,你太客气了,想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现在羊肉又这么贵------”
长老嘴上说得客气,但下手却毫不含糊,不容羿给他解包,他自个就动起手来,而且一解还是两个,接着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一个半。
羿那天中午正好没怎么吃饭,进门时也已经饥肠辘辘,眼见自己的那一份马上就要完蛋却不知该如何阻拦。还好,肠胃受不了葱花大饼的香味,替他大叫起来,这时猪长老才猛地一愣:“你也没吃?”
羿急道:“你吃你吃,我年轻------”
“你看你不早说,人哪能不吃饭?给,还有不少,饿了回去让丈母娘做宵夜。”说着,他把早被他啃得豁豁牙牙的大饼递向了羿。
如果这事搁以前,羿想都不想就抓过来了,都是嘴,谁吃也是吃,可这几年跟嫦娥沾染了一些洁癖,所以动作不自觉地有些迟缓。
然而就在羿接过晚餐的一瞬,猪长老突然伸出他那双油汪汪的枯手抓住了羿的袖口,然后在上面擦拭起来,完了还撇了撇嘴:“我老人家洗个手绢不容易,可专门有人给你洗------”
羿一愣,随即大笑,之后风卷残云吃掉了剩饭,并且也拿自己的袍襟擦干净了手。
“说吧,你今晚来此意欲何为?”猪长老指了指羿面前的水罐。
羿端起罐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也没有什么明确目的,我只是突然对尧王舜王他们产生了一点兴趣,可历史邑那边记得太粗------”
“哦------哪方面的?”
“随便,”羿不想太:“有就行------”
“可我这儿仅尧的就有满满两大间,每间都有上万件,而且大多数其它地方都有誊抄件,你难道闲来无事想找事?”
羿尴尬:“不是不是------我主要想看看---有没有‘烈风雷雨’‘丹朱不肖’之类的记述?”
“原来你想看的是这个-------有,有,你跟我来。”说着,猪长老起身取了个羊角灯笼,把巨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