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很长时间之后,郡守大人才得到前方斥候传来的消息。原来那一支军队所打的旗号,是一个青底黑字的卫。
不打招呼的前来,又不打招呼的离开,郡守大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喜,却知道自己没有表现不喜的权力。
他有些庆幸卫子清就这样离开了,因为同时离开他的,还有那种利剑高悬、如芒在背的感觉。
郡守松了一口气,梁家松了一口气,就连谢家的子弟们,也都难免的松了一口气。
卫子清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跟谢道恒打招呼,所以谢兴这些日子难免有些不开心,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直嚷嚷着,要去找病郎君算账。
可是当伯镶告诉他,卫家住在几百里之外的建州时,谢兴就有些蔫了。
对于连紫阳郡城都没怎么出过的谢兴来说,几百里之外,实在是个太过遥不可及的距离。
于是日子显得一如既往,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过客如织,若不是还有师父每日都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练功,谢兴真以为自己成了自家郎君口中那个很爱讲故事的姓庄的老爷爷,弄混了蝴蝶和自己。
谢道恒也仍旧过着最初的日子,每日在家与苦雨斋之间来来回回,偶尔去偏僻的小酒肆里喝上一壶酒,笑着与掌柜闲聊两句。
罗清杨偶尔会来拜访,上门的时候绝不空着手,总是带些家常吃喝的东西,引得谢兴很是开心。
他如今在郡守府里谋了个刀笔吏的职务,虽说是个与清贵丝毫不沾边的浊吏,但总要比以前做账房的时候好得多。
看得出来,罗清杨在郡守府里做的并不称心,能抽出时间在谢道恒处盘桓便实属不易。而每每来到这里之后,罗清杨也难免苦笑着发发牢骚,或是径直的醉过去。
一些挤兑人的事儿从罗清杨嘴里说出来,就连谢兴都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的去与那些欺负人的打上一架。
谢兴如今也不是诸事不懂的孩子,这时候还记得自家师父在郡守大堂上的风仪,难免缠了伯镶几日,希望他能够帮着罗清杨说上几句话。
但伯镶一直没有答应,因为他比谢兴这个孩子看的明白的多,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紫阳郡的,而且离开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为罗清杨说上几句话虽然是件小事,但起作用只能是一时,待得自己走后,那些隐忍只会变本加厉的还回来。
伯镶看的清楚,谢兴却撅了嘴。
好在伯镶扮起师父的架子,训斥了谢兴一顿之后,后者便知难而退了。
其实按照谢道恒来看,解决这件事情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子,莫过于让罗清杨挂印而去。
不过他也明白,正常人是定然舍不得这等官府的职务的。
随着日子的推移,今年入品的士子们,都陆陆续续的得到了一些官任。
士族子弟们待价而沽,或有笑着推脱者,或有笑而纳之者。
庶族子弟们却没有那个本钱,纷纷投入了一些刀笔浊吏的工作当中,就如同罗清杨一样。
不过不知为什么,入了二品的谢道恒却一直没有什么任官的邀请,就仿似整个朝廷都忘记了谢道恒一般。
针对此事,罗清杨也难免说着几句,谢道恒却是一味的笑而不语,其实对他来说,无官一身轻的日子,才是他最为喜欢的。
这日是十月初八,冬日的气息愈发浓烈了。
天上下着浸人心肺的冷雨,谢道恒穿了一身半旧的棉衣,撑了伞,一如往日的向着苦雨斋走去。
小贩的手里拿着酒水驱寒,街上的行人脚步都匆匆忙忙。
冷风直从脖子里灌进去,让人忍不住缩着身子。
撑伞走了一路,谢道恒觉得自己的手都快冰的麻木了,好在推开苦雨斋大门的时候,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倒是有些奇怪,老板一直都懒得自己生炉火,可是今日,炉火竟然在自己来之前就生了起来。
纳罕之间果然看到一个身影,或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身影也在同时间看了过来。
那是一个比寻常男子略显瘦小的“少年”,宽袍大袖,傅粉熏香。
他的身旁放着一柄旧的油纸伞,伞上有两道远山眉。
“好久不见。”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沾了两道炭黑的“少年”起了身,站在炉火旁,冲着谢道恒摆了摆手。
谢道恒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