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评之后举办中正雅集是惯例,雅集之上邀请当地的士族同乐,也是例行的惯例之一。
卫子清以卫家嫡子的身份邀请谢廷这个谢家家主,谢廷也总要给几分面子。
再者,他也有些想看看,这个卫家年青一代中最受重视的子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南北士族之间的关系向来有些微妙,尤其是士族家族愈加发展庞博之后,这种微妙的关系便显得愈加复杂起来。
这种关系算不上是敌对,毕竟家族之间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利益共同体,而因为世代相交的关系,家族与家族之间,难免有些姻亲的辈分在其中。
若是真正算起来,卫子清也算是谢廷的一个侄儿。只是这种关系要追溯出几辈人来,这种盘根错节的亲属,若是详细论及起来,怕是任谁都会觉得头疼。
至于谢道恒被入为二品的事情,谢廷这时候自然已经清楚。
乍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谢廷的确难得的微挑了眉头,然后便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依旧淡漠如水。
又或者一切就像是杨言之所断言的那样,在谢廷的眼中,谢道恒实在太过渺小了些。
雅集进行的十分顺利,意气风发的士子们饮酒轻啸,互相清谈论道,一派和谐。
除却杨言之处有花开娇媚、卫子清旁气氛冷清、谢廷身边略显严肃之外,一切光景都十分美好。
秋日的阳光不轻不重的洒将下来,落在身上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天气也是秋高气爽着,空气中弥漫着酒水与茱萸混杂的香气。
罗清杨还不清楚谢道恒入了二品的消息,此时见四周仍没有谢道恒的身影,心中不免涌出些复杂的感觉来。
同样没有看到谢道恒的卫子清倒是不以为意,仍旧做着一名中正官应作的事情,偶尔清淡的应付一下士子们的敬酒与答谢。
看着眼前盛况的谢安之多少显得有些落落寡欢,脸上笑容撑得有些辛苦,也有些僵硬。
他也发现了谢道恒不在这里,但是与罗清杨不同,身为谢家子弟的他,早就听说了谢道恒入二品的消息。
正统来讲,品评的规矩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谢道恒的名字早已不再族谱之上,如今却以士族的身份被拔耀为二品。而自己一个纯粹的谢家子弟,却只能甘当三品。
面对这样的结果,谢安之有些无言。
他还记得中正选评那日,谢道恒在郡守府上的风姿。
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让谢安之久久不能忘怀。
他拥有寻常人十分欣羡的一等士族身份,一身才华虽然算不上高绝,却也称得上不俗。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处境的尴尬,一个偌大家族中,不受待见的子弟而已。
忽然有些羡慕谢道恒的潇洒不羁,谢安之看了看四周,那种疏离的感觉愈加强烈起来。
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谢安之看着不远处的叔父,刹那间觉得那样的遥远。
安静的起身,谢安之见身旁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便更加放松下来。
几乎是逃离一般的,他怀着十分紧张的心情走出了雅集的范围。
骤然回首,便看到了那一圈的荣华与贵气,周遭的平民百姓们,皆用欣羡无比的目光望着那里。可自己回头去瞧,却只能看到一派不够真实的镜花水月,就如同隔了一层潇潇的暮雨一般。
“看到没有,你要好生读书、培养德行,等你长大之后就也会坐到那里面去。”
母亲循循善诱,半大的孩子用力的点头。
对普通人来说,那里,就代表着他们能够追求的所有。
哑然失笑,谢安之大袖一挥,头也不回的向着山下走去。
……
……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
老板的病有些反复,就如同紫阳郡秋日里乍暖还寒的天气。
秋意愈加深邃,冷雨有渐渐凝冻的趋势。
谢道恒家中的火炉生的不旺,谢兴在师父的眼皮子低下练过功之后,便愿意往苦雨斋跑。
这样一来一去的,使得喜欢清静的老板有些老羞成怒,抬抬胳膊便塞给了谢兴五千钱,吩咐他给自家买柴火烧。
眼见谢兴乐的屁颠屁颠去了,谢道恒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关于钱财的事情。
若只是欠一二千钱,每日将偿还的事情挂在嘴边,那还叫做知恩图报。
如今欠下的怕是连万钱都不止,若是再没日没夜的念叨,怕是只能称作虚伪了。
那等矫揉造作的感激涕零,谢道恒无意为之。
距离中正雅集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卫子清毫无预兆的离开,就如同他毫无预兆的来到这里一般。
听说雅集当晚,就有五千兵卒天降一般的出现在了紫阳郡城城外十里处。
就当郡守因为这只忽然到来的、不知敌友的军队恐慌万分的时候,卫子清驾了一辆牛车,悠悠荡荡的出了城。
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