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品,勉强算是入了上品了,还算不错。”
谢安之原本还算激动的心情,被叔父谢廷的一句话打断了。
他看了看叔父沉静如水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所拿着的请柬,心飞快的沉了下去。
“还有什么事么?”谢廷喝了一口茶水,语气淡淡的,明显是想要谢安之离开。
谢安之艰难的撑出一个笑颜,声音干涩的道:“没事。”
谢廷点了点头:“那就回去吧。”
“喏。”谢安之应了,施礼后退了几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
谢廷抬眼看了他一眼。
“侄儿、侄儿想……”谢安之迟疑了一下,把心一横,道:“既然入品之后也不会立即为官,侄儿想出去壮游一番,领略江山风物,也算是长长见识。”
谢廷没有回话,而是叫过一个小仆,让后者把烛灯挑的稍微亮一些。
谢安之忽然觉得自己成了隐形人,偌大的族中,自己又算什么?
自嘲的笑了笑,谢安之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想出去走走就去罢,只要别惹事,别拿着谢家的名号招摇撞骗,给谢家抹黑就行。”
谢廷忽然开了口,谢安之微微一怔,心中一喜,便连忙施礼,应了下来。
推门而出,看着入夜后才滚滚而下的瓢泼大雨,谢廷心想,明日便是重阳了,可天公似乎不大作美,登高的雅集不知会不会把大部分人浇成落汤鸡。
看着自己手上的请柬,回想着方才,自己竟然还期盼着叔父能够好生夸奖自己一番,谢安之不禁微涩一笑。
好在叔父终于答应自己出去壮游的想法,能够逃脱谢家这座牢笼,哪怕是暂时的,也是一种快乐罢。
想着自己将要迎来的自由,谢安之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十三郎君,小的给您撑伞。”一个小仆拿着伞走过来,恭恭敬敬。
“我自己来吧。”谢安之接过伞,将请柬往怀里收了,便大步走向雨中。
……
……
“不过是一个孩子,何必如此严苛。”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后面绕进来,跪坐到谢廷的身旁。
“只是说些事实,哪里有严苛的意思?”谢廷看了一眼甄氏,“听人说,你昨天出去了。”
“是,”甄氏也不掩盖什么,“我去看看谢道恒。”
“看的怎么样?”
甄氏微讽一笑:“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谢廷颔首,不再过问。
眼界如他,谢道恒这样一个蝼蚁般的人物,自然不是需要担心的对象。
……
……
“母亲,孩儿明日去参加中正大人的雅集,然后就会去游历了,不能陪您了。”
谢安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拿了一个枇杷,仔细的剥着皮。
他的身旁坐着一位年纪并不大的妇人,此时正在两眼放光的看着那枇杷,如同馋嘴的孩童。
谢安之微微笑了起来:“别着急别着急,拨完了喂给母亲您吃。”
妇人似乎听不大懂谢安之的话,仍旧只是盯着枇杷,嘴角的口水快要流出来。
大概是习惯了的妇人的举动,谢安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安静下来,专心的给枇杷剥皮。
把剥好皮的枇杷放到妇人手中,妇人一下子便伸手夺过,径直的塞进嘴里。
“小心点,记得要吐胡。”谢安之不无担心的说着,好在妇人虽然脑子不太清楚,却知道这些东西。
大快朵颐之后,妇人又从床榻上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布做的人形布偶,看起来许久未曾洗过,有些脏。
妇人指了指那个布偶,又指了指一旁食案上没有剥皮的枇杷,嘴里念了一声“安之”。
谢安之知道母亲口中的安之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人形的布偶。也明白妇人的意思,是让自己剥一个枇杷,给布偶吃。
在妇人的眼中,布偶才是她的儿子谢安之,而自己,只是一个照顾他的外人。
虽然已经这样子过了很多年,可是每次重温这个事实时,谢安之总会觉得有些难受。
“好,我再剥一个给安之吃。”谢安之笑着应了,开始再次剥皮。
母亲爱的是自己的儿子谢安之,却不是他。
这种事实有些复杂,有些可笑,可是面对着这些,谢安之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
门被推开,一名身穿朴素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主母这些日子有些胃酸,枇杷只能吃一个。”她说。
“嗯,这个是剥给安之吃的。”谢安之这样回答。
这么多年过去,谢安之与少女早就习惯称呼那个布偶为安之,虽然布偶与自己叫一个名字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但谢安之也已经渐渐习惯了。
母亲唯一能够说清楚的两个字就是“安之”,可母亲却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