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岛上的集市此时因税卡刚刚设下,还在缓慢的盘问着各处商人,故而这占地方圆约百丈的集市之中,此时并没有出现侯嘉想象中摩肩擦踵的状态。稀稀散散显然是刚刚布好的摊位上,商行伙计们正在管事的呼喝声中,同脚力们一同搬运着车辆上沉重庞大的货物。
五六月的岭南即使未到午时,日头却也依旧炙得人汗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摔,脚力们大多已经脱掉布衫,赤着上身光着脚,浑身上下只留一条半长不短的布裤,更有甚者,干脆只留了一条兜裆布……这些脚力们正挥汗如雨的不断的搬运着从车辆上卸下来的货物,穿得整齐一些的伙计们则在整理着自家摊位上那些被脚力们扔得七零八落的货物,力求让摊位上的货物看起来更美观一些。再远一些的树荫下,明显是知府衙门的差役们则人手一个水葫芦,正吹着小风谈笑着看着集市之中这并不多的人群。
侯嘉一行人虽然不多,但只是他身上那身正五品官服便极是打眼,更别说身后一众锦衣卫了,商贾们消息没有那么灵通,但出于对缇骑和官府中人的天然畏惧,都不约而同的对手下的伙计和脚力们打出来小心安静的信号,几乎是刹那间,本来还有不小声响的集市,便进入了沉寂。
坐在树荫下喝水纳凉的一班衙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这班衙役是皂、捕、快、壮班四班衙役之中的壮班,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在岭南这处本地人大多黑瘦矮小的地方尤其显得极富震慑力,知府衙门典吏将这干人调至此地,也是是为着这份震慑,这一班衙役约莫二十多人,领头的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见侯嘉一行人入得市中便住了脚步,连忙起了身,连踢带催的呼喝着手下的一干壮班差役起身,又半弓着身一路小跑过来:“小人万平,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是……”
“这是市舶司提举侯大人。”出声的自然不会是侯嘉了:“给我们大人备下的屋子呢。”
“是是是……”集市之外的事物由市舶司管辖,集市之内的事务则由知府衙门管辖,连带给各衙门大人吏目建休憩之所的任务,也是这干壮班完成的。那万平看服色应该是个副班头之类的,见眼前这至少是个小旗的锦衣卫发问,连忙躬身应道:“市舶司的处所在这边,请大人随小的来。”
这海珠岛上的建筑都是木屋,广州一地,一年总要迎几次飓风的,这些木制高脚小屋大多没有抵挡暴风的能力,因此出现在侯嘉一众人面前的房屋,却都是新旧不一,有着明显修葺痕迹的。那万平将侯嘉一行人带至一处略为大些的新屋前,赔笑道:“这一线都是往年市舶司衙门修葺之所,房子都是小的们下了气力修的,还请大人放心。”
“去罢。”之前向万平问话的锦衣卫小旗见侯嘉微微点了点头,便知自家大人对于这处处所没有什么挑剔,便挥手让那万平去了。万平点头哈腰的赔笑着退了开来,却不妨一眼瞥见了被两名锦衣校尉压着的的安永,他是认得安永的,当即目光便是一闪,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叫一声安提举了,好在他还算控制得住,连忙咬住了牙,几乎是一路小跑的离了这一处。
岭南一地气候湿热,蛇虫鼠蚁滋生甚多,因此连带这临时居所也是按着土人所居高脚楼架着的,侯嘉顺着那竹片编制的阶梯上到了屋门前,却不进入,只回头看着市中一应布置,他也算是居高临下,倒是比刚入市时看得清楚了许多。但见方圆近百丈的平整土地之上,除开像他身后的高脚木楼之外,别无旁的建筑物。大片的空地之上,已经用白灰画出了横平竖直的许多方格,略一数,不在那些熙熙攘攘的商贾各自占据着其中一到两个方格,纵使货物再多,却也不越界,想是这市中自有法度在其中。
侯嘉凝目看着这市中布置,随他来的锦衣卫却没闲着,押着安永的自拣了一桩小屋子把他扔了进去,另外几个则干起了整理洒扫的活计,虽都是些大老爷们,但也算干得利索。那房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好在来之前也有些准备,便将背负着的褥垫之类玩意的铺在了清扫过后的地面上,只当是学学古人席地而坐了。另有两人则更干脆的不知从何处摸出了斧头,径自去集市外面砍木头做些简易器具,顺便给在楼前扎火堆的同伴们带些燃料过来。
“承休。”这里并没有外人,于是苏书玉也不再装样,站在侯嘉身侧同样看着市中情形唤了一声道:“怎么着市中只是些本地商人,还不见番商。”
“番商路远,晚到一些也是自然的。”侯嘉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与番商交易之事,便笑着安慰了一句:“这海珠会短时半个月,长时能开出一月有余,倒真不用急在一时。”说着又笑着指了指新进来的一队商贾:“你看那队领头的,一脸的丧气,看来那几处税卡雷知力已然差不多拿下,让这些铁公鸡大大的出了回血呢。”
面对侯嘉这等言辞,商人出身的苏书玉却有些不悦,顶了一句:“商人逐利乃是天性,又哪来什么铁公鸡……”
侯嘉一时最快,却没想到苏书玉竟然顶了这一句,梗了一下,正想说句话揭过去,却不妨另一队人冲入了他的视线之中:“雷知力?陈举之?”
这一声低呼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