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茶会那日。天高云淡。清风凉爽。丹菲早上起來。沐浴着春光。看着婆子们指挥着婢子布置茶会。
她有那么片刻的恍惚。觉得她们还在蕲州刘家里。刘玉锦就要招待友人來聚会。而她正负责打点安排一切。很快。母亲陈氏会从院门外走进來。朝她招手微笑。继父刘百万则会在掏出钱袋。又多给了刘玉锦几枚金叶子做零花钱。
于是。刘玉锦欢天喜地地她说:“阿菲。我要去买新衣。你同我一起來呀。”
“五娘。”
丹菲猛地回过神來。
合欢欠身道:“女郎们都到了。”
茶会摆在后院中的藤萝棚子下。这里地方宽敞僻静。视野却极好。可以将院中大半风景收入眼中。且藤萝花正在最绚丽热闹的花期。花串怒放。远望好似一片燃烧着的紫火。段府当年是宰相府。花园构建精美。特有一股豪门世家的贵气。
丹菲讪笑。这点。可是刘家全然不能媲美的。她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
叔伯去世。大房的女孩儿们都在守九月期服。如今才满五个月。虽然女郎们都是素衣简钗。可是衣料名贵非常。银丝刺绣精美考究。女郎们端坐在藤萝花下。雪衣红颜。依旧清丽如画。如果她们不是那么倨傲冷漠。或是呆板拘束。那么这次的茶会完全可以入画。提名一个《春日八美图》。
丹菲自然知道今日的茶会不轻松。客人们有备而來。她也有备在心。
见礼寒暄过后。段二娘段宁语就首先发难。她环视了一周。微微笑道:“五妹刚回家才半月。倒是很熟悉姐妹们的喜好。知道我们因为给二叔守孝。错过了今年的春日曲江花宴。特此将茶会摆在了这里。真是有心了。”
三言两语。就在段五娘额头上写下了心机深重几个字。段二娘平日必定沒少受李氏教导。
丹菲脑子里回想着昨日合欢在自己耳边报过的话:段二娘今年十七。京中华族女郎素來嫁得较晚。十八、九岁成婚者居多。但是大都很早就定了亲。二娘原本自幼就定了亲。于婚事也不急。不料去年末。那家的郎君忽然传出与寡嫂私通一事。
出了这等丑事。段家自然怒而退了婚。可还未等再给二娘另寻夫家。蕲州的噩耗就传來。段家门庭虽然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儿女婚配上却受了大影响。合适的人家都采取观望态度。不肯轻易许婚。此时不再定下來。若老夫人去世。二娘至少还要守一年的孝。那时就已十八了。怕是适龄般配的郎君都已经被别家先抢走了。
因为这个事。想必二娘心里是极埋怨二房的。叔叔已死。自然把账算在了堂妹头上。
丹菲低下头。腼腆笑道:“二姐过奖了。妹子初來京城。哪里知道什么花宴。只是在北地。沒有见过着个藤萝花。看着很是喜欢。才一时兴起。若是不合规矩。还请二姐教导。”
“哪里有不合规矩之处。”二娘道。“只是在赞你别出心裁罢了。原本我还担忧你。想你父兄新亡。你怕是平时都整日在屋里流泪伤神。或是为二叔和大堂兄在佛前祈福。现在我终于松了口气。不用担心你哀毁过度了。”
这已是明着指责丹菲不孝了。八娘心急。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刘玉锦扯了扯袖子。
“相信她。”刘玉锦低声道。
丹菲认真地听二娘说完。歪着头想了想。对二娘道:“二姐。大伯官拜员外郎。是文官。对吧。”
“正是。这又如何。”
丹菲叹了一声。面露苦涩。却是坚强一笑。“那二姐怕是有些不了解武官家眷。刺史虽然是文官。却是从校尉做起。靠着战功升上去的。我们二房。是武官之家。阿爹与我说过。武官之家。男女各司其职。男人在外拿命拼功名。女人掌家理事。抚育后代。不让男人有后顾之忧。若是男人不幸身亡。家眷们该做的。就是痛哭着将他下葬。然后抹去眼泪。打起精神來。好好地继续过下去。眼泪、哭泣、沮丧和哀伤。这并不是祭典亡者的最好的方式。阿爹是为了守城而战死。阿兄是为了给百姓杀出一条血路而阵亡。我。作为一个踏着他们鲜血铺就的道路逃出蕲州。回到长安的女儿。我当然哀伤。其实我依旧每晚都在被子里哭泣。我敬爱我的父亲和兄长。但是不论我做什么。都无法令死者复生。可是我也在努力。努力地像一个武官的女儿一样。像我的父兄一样。勇敢坚强地继续我的人生。二姐。这份感情。你明白吗。”
二娘懵了。事实上。在座的所有女郎们都有些懵了。二娘沒想到自己随便挖苦了几句。竟然能引出这么一大段激情荡漾的回应。眼前的段家五娘依旧楚楚柔弱。双目含泪。可是她刚才的话。好似一串耳光甩在了自己的脸上。打得她无地自容。顿时觉得自己无比浮浅。
扑哧一声笑。是段三娘段宁瑶发出來的。她今年十六。倒生得珠圆玉润、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像父亲。有些厚实。她大概也对自己这个缺陷不满。随时都抿着嘴。又不苟言笑。显得颇有些清高冷漠。
“三娘京城里有些才名。平日爱吟诗作词、弹琴作画。”合欢昨日是这么说的。“去年曲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