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算是吁了一口气。
他抱着她，竟是说不出的踏实。
“傻丫头，累了就睡，别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内疚啊。”纳兰珏将身子稍稍挪开了一些，同时也按下了心中的绮念。
“邝赋生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孟怀仙沉沉地合上了眼，可心里却总是有那么几行字盘旋着，飞舞着，啃蚀着她的心。她想起碧灵那卑微的模样，又想想当年的自己，竟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她送碧灵回去了，眼下的她明明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帮助这位可怜的姨娘，可是她却叫雪晴送她回去了……
碧灵有了邝赋生的骨肉，已经有一个月……如果孔倩没有滑胎，那孩子也差不多有半岁大了呢。
她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孩子，漂亮的红唇边不觉漾起了一丝轻笑。
纳兰珏见她睡得安详，这才放下心，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越过她，翻身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转而趿着鞋子坐回案边。将寻得的火折子轻轻一抖，火光明媚，顿时照亮了大半个书房。
火光照拂下，她的脸半明半寐，更显得玲珑秀雅。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几眼，才自低下头，从厚厚的书册底层抽出两三张薄笺，他悬笔沉思片刻，突地奋笔疾书……
“赋生，不能让她生下那个孩子，这个孩子姓孔，不是姓段啊。”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的老梧桐树下，习惯地戳着拐杖。她眼窝深沉，在树影下，根本看不见眼仁，对直而来的，就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不清任何表情，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那高耸的颧骨。“她要是生下那孩子，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到头来，你不过是做了生子的工具，整个孔家还不都没你的份？赋生，你一天是赘婿，就一天当不得这个家，你为孔家做的所有事都是白费……”
屋里传来了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老太太却始终面容阴沉地站在树下，没有半点上前探视的意思。面白如玉的少年郎君，如今只是俯首跪在阶下，盯着地面静默如昔。
“好痛！”
骨肉分离的痛楚，将一把尖刀剖开了心房，她只觉得身下一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离自己远了，她所追逐的那一切，她曾想挽留的那一切，原来竟都那样微不足道。
“邝老夫人，孔大小姐她早……”稳婆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滑胎了。”
滑胎了？不，不对，她的孩子只是比别人的早出来两个月，怎么可能是滑胎？她在一个时辰之前还能感觉到小宝宝微弱的心跳，她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误诊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想挣扎着起来，可是却使不上力气，她远远听到了邝老太太呼天抢地的哭声。
“造孽啊，我的孙儿啊，这真是造孽啊。”她拉长的调子，就像唱歌似的，听得人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孩子，我的孩子……救命！相公，相公，救命！”她爆发出一阵哀啼，将纳兰珏吓一大跳。好容易写好的一封书笺就这样废了。
“夫人，怀仙！”他将手里的狼毫一丢，快步奔至，一把搂住了她，而她也像是寻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在攥住了他的衣襟。她的手指冰凉，竟还在不住地发抖，连带着这十指相扣的温暖，都照拂不了她。“怀仙，我在这儿，别怕，怀仙……”他用力收紧手臂。
“相公，救救孩子……救……”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圆睁的杏眼中倏然流下两串热泪，一滴滴砸在了他手背上。
“怀仙，你做噩梦了，这里没有什么孩子，怀仙，不信你仔细看看。”纳兰珏晃着她纤弱的肩膀，试图将她唤清醒。却不料她转头四望，看了半天，陡然“哇啊”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