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灵躲在厨房里,用力咬着嘴唇不敢出声,隔着发黄的窗纸,眼睁睁看着邝家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地往老太太屋里去。
等到人声消失了,她才感觉到冷,原来刚才一惊一乍太过紧张,竟吓出了一身汗来,她出去了一天,又遇到了那事,打进门起还没听过东西,这时候松了一口气,肚子便咕咕叫起来。她蹑手蹑脚地移步至灶台边,掀起纱罩摸了两次,才摸到碗冷饭,当即也顾不得那许多,独自靠坐在灶台底下狼吞虎咽起来。这一边吃一边噎,仿佛米粮都不是吃进去的,而是像填鸭似地倒进去。
她三口两口扒完了饭,才长了些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厨房门,头顶一轮明月照下来。轻风徐来,吹得她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偷偷在院子里取了两件衣裳,跑厨房里快速换上,顺手将被人撕破的衣裳塞进了灶膛里。整理完毕,又摸了摸一头毛发,将发髻拆下来重新绾了一次,眼见着没有差错,便又放了一半的心。邝老太太房里传来了人声低语,欢欢喜喜好不热闹,碧灵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无端端地羡慕着。她从来没有家人,也没有见过爹娘,以前她是把老太太当自己娘亲的,但是现在……
她想起邝赋生那张温文如玉的脸,身子便像筛子似的抖起来,她现在一身的腥味,根本骗不了人。邝赋生只要一挨近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会帮她么?邝老太太会帮她么?她用脚趾都想得到会有什么下场。
“不能就这么回屋里,他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我死定了,死定了……”她喃喃地说着,在厨房里又转了几圈,夜幕中月光朗朗,照着室内每一寸地方都亮堂堂的,她纠结着跨出几步,却又胆怯地退了回来,这一次退得好,一个不留神脚后跟便绊到了地上的砖板,她狠狠地摔了一下。
“该死的,连你也不帮我!”碧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爬起来,一把抓起那块绊脚的破烂砖头,就要丢出去,可是砖块举上头顶,她却心中一动。跟着,她执起了手沉重的砖块,朝着自己的膝盖狠狠地砸下去。舍不得孩子,把不首狼,与其被邝赋生打死,还不如自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感到膝头一阵剧痛,砖块差点脱手。她忍着头晕,将砖块挪到了房门口的水缺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邝简生拉着邝赋生在邝老太太房里又磨矶了半天,后来是邝老太太乏了,将两人生生赶了出来。
邝简生看看天色,也就不再废话,一路上就着邝赋生秋闱的事,又说了不少好话,说到兴头上,两兄弟免不了又互相称道几句。
邝赋生原觉得庄娴那事儿不靠谱,但听弟弟说有方子可以治狐臭,顿时又雀跃起来:“简生,说的这个薄荷和白芷真的有效?”
邝简生拍着胸口:“保证药到味除。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当大哥的不娶妻,你教小弟我怎么娶媳妇呢,所以就听听娘亲的劝。没准庄家小姐会喜欢上你呢。要说相貌,人家可不比你那孟怀仙差。”
邝赋生按着邝简生的肩膀,嘿嘿一笑:“兄弟说的是,我一个人的事,可不能连累了家里,大哥我省得,放心吧。”
邝简生又推了他一把,自己摇了摇头,掉头往屋里去了。邝赋生静对着月光,半天才记起家里那个干柴棍似的小妾室好像还没回来。
“死丫头,这么晚还不回来,当真是被鬼吃了?”他恨恨了骂了一句,穿过院子往房里去,却见屋内已有些顶火。一股浓烈的药味,熏得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碧灵,你在这儿做什么?什么味儿?”他冲到床边上一看,顿时惊呆了。
碧灵生白的小腿露在截裤子外,膝盖磕得粉烂,正自流着血,她坐在床沿,乌白着嘴唇往伤口上涂着药酒,连目光都呆滞了。
“这是怎么了?出门才半天,就弄成了这样?”邝赋生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觉起了一丝怜悯,也就没说重话。
“相公……今天妾身去药铺送饭送汤的,一路也没事,可是在半路上好像看见了相公,便跟了上去,哪知道……”她顿了顿,轻声道,“哪知道追上去一看,却不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没站稳,就摔了。”
邝赋生想起下午自己是有经过药铺,不由地心虚:“大热天的,被日头一晒,你还不眼花。你少扒拉着这些事,万一有了孩子,摔坏了怎么办?”他贴着碧灵坐下来,没察觉到她的身子正自微微发僵。
碧灵低声唤道:“相公……”眼泪却叭嗒嗒地流下来。
邝赋生揩净了她的眼泪,柔声道:“傻丫头,好好地哭什么呢,不就是摔伤了吗?这几天那些粗活就让别的丫鬟干,你好生养着。”
碧灵哀然道:“只怕不能伺候相公。”
邝赋生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大事小事,不宜天天,为夫也不是天天要办事的,这不还都是为了邝家的子息,委屈你了。”
碧灵缓缓止住了泪,破涕笑道:“相公的心思,妾身一直知道。”
邝赋生养得心情好,便抱着碧灵去浴室里泡了一回,碧灵感受到那罕有的温柔细致,心头不由地一阵阵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