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恩跳的这处崖下往往被云雾缭绕、难以视物。唯有在晨昏之际、雾气冷凝下沉才能一展其真像——那是一块由枝叶编织而成的绿,看上去密不透风。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注意这片绿的背后会是什么,人们大都只晓得这崖下有条河、那河由这山脉间众多水系汇集而成,先前冯恩去打水的河便是它的一条支流。
姓付的那个中年人也知道这些,所以他在看见两人选择跳崖之后才会一脸惊愕、随即愤怒,抓住罗盘的手指都快能在铁皮上按出印子。他甚至恨不得把手里刚刚从地上捡起的大罗盘捏碎——它的指针正快速自转着。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原因:目标无法被探知,换言之,对方要么是失去了施放灵的能力,要么就是失去了性命。
悬崖之下虽是大河,却绝没有办法缓冲落差带来的冲力。少年少女的下场也只剩下一种——然而中年人在原地不断摇着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向对自己的造的罗盘很有自信,正因如此他才会受人委托、去抓那个少女。他知道目标是个初踏修灵之路的人,但他仍自恃有点实力、不想与他人分羹,所以选择了独身搜寻,却被拼命反击的对方打坏了一个罗盘。那时他正在山路上,只得去最近的筑城里找找看有没有能修复灵器的匠人或是工具。所幸大明的铁军竟然也被那贵人请动、来到这筑城里成为了他的助力。他不禁在内心高呼“天助我也”,此时又一个惊喜到来——他遇到了有灵能力的王铁匠,更幸运的是那铁匠铺里的少年身上和他打回来的水都有着目标的灵气!
这让他自信地制订了似乎没有漏洞的计划,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成功理所当然——并不勤奋修炼的他,竟凭着一点小聪明就能发家致富、有了还算不错的名气,所以他很相信自己的好运。“上天帮我走到了这里,也将帮我完成委托,享受荣华富贵”——这样一想,先前被反击时的担心甚至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可他现在很害怕。
虽然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修行者,常人敬畏他、贵人礼遇他,连铁军都要对他以礼相待,但他还是很害怕。
低沉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一步、一步,就像重锤一般打在他的心口。
虽然围上来的五个铁军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只要他舍得用一件灵器就能逃离此地——就算那是他花尽半生积蓄才从京城工坊里买来的、只能用一次的灵器,他的命也很珍贵、也只有一次。现在只需要一个念头,他整个人就可以回到远在百里外、布着防御阵法的家中……
但他没有动念,只是开口。
“吴统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他看了一眼罗盘,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没想到那小子会发疯,会把那女孩拉下悬崖去,根本不可能猜到啊!”
他猜测着对方接下来的态度,更想着跳崖的两人的身份:
“那叫冯恩的小子是铁匠铺里的帮工,命贱如蝼蚁,根本不值一提……而委托我的人说那少女是他家的丫鬟,因为家里的少爷很看重她所以才会来拜托我进行搜寻。那人应该是州里的有钱人家,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个丫鬟来请我这样的修行者……但就算如此,那女孩应该也不会很重要,最多让那小少爷发发脾气而已。可是铁军……为什么会让铁军来?!”
先前在城里遭遇铁军的时候他都还因对方的礼遇而吃惊。虽然踏上了修行之道、是与众不同的修行者,他也是大明的子民之一,对代表国家权力的铁军有着本能的敬畏。随后他得知对方来此的目的和自己一样后,也只是惊讶于自己雇主居然能动用铁军来解决私事——然而现在眼前这些铁军脸上坚冰般的表情让他弄清楚了事实:他们并非是要帮自己的雇主办事,而是要找到那个少女。
这代表那个少女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对这些铁军来说重要,也就意味着……
“付先生,”姓吴的那个统领终于停步、开口,“人还找得到吗?”
“找……找不到,她的灵气很微弱,我的罗盘无法探知。”中年人并不敢说谎,但手掌已经探进腰间的口袋里、抓住了一枚符石,那便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向那块小石头输入一丝灵念,石头中所含的灵就会带他离开。他圆睁的双眼盯着面前的铁军,捏住石头的手掌微微用力。
“何必这般紧张?”军人语带笑意、面容却冷极,“我只是想确认那女孩的行踪……您也没有办法的话确实很遗憾。刚才把我手下困住的那张大网很强韧,还让我想夸一夸您的手艺——”“不不不那网是我买来的,我做不出来,我做不出来。”中年人的手摆得都快掉下来,“我只是会一点做罗盘的手艺,我只能找人……”
“可人你也找不到。”
话落,崖上死一般寂静。
中年人依旧只是讪讪地摆着手,一步步后退,同时盘算着该在什么时候动念。他面前的铁军忽然向他走近,面容如寒霜。他无法再忍,心念转动——
四处风景未变,他仍站在崖上。
“付先生,我五个军士皆是粗人,本没有什么办法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