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那名叫冯恩的少年正低着头向前行走。他手里的罗盘看上去比起城里风水先生用的都要简陋许多，仅仅就是铁板上挂了一根能动的铁针而已，不过发着微微光芒的它毫无疑问是灵器。而那个黑色的球虽然一直黯淡无光，在冯恩手里却有着与体积不相称的重量。
“真他娘的重……”
冯恩踢起一颗小石头，砸在树上惊起数只休憩的鸟儿。
他并不想帮中年人，非常不想。从他早上见到站在铁匠铺门口的中年人脸上的笑容时他就对那人产生了极度的抗拒。所以他在离开的时候附在老人耳边，用尽可能低的声音叫他要小心。然而就算看到老人点头，冯恩也注意到了花白眉毛下面的眼里那难藏的疲倦。老人很累，现在的冯恩也是如此。凉风吹得他有些冷，伸手抹上额头，那里全都是汗。
突然他站住——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走到树边、偷偷回望，冯恩看见大路上除了中年人外还多了几个人。
“一、二、三……啧。”
又数了一遍，冯恩确定来人只有三个。那些人身上的棉甲清晰可见，也许只是普通军人，也许是铁军——无论哪种情况都非常麻烦。
“我不过是一个铁匠铺里帮工的小子，居然拿这些铁军来威胁我，还要我去抓修行者——怎么这么多麻烦事今天都让我摊上了，该不会真跟我做的那梦有什么关系吧……”
想得心乱，他逼自己转过头去，直朝着林中更深处前行。罗盘的指针不断变着方向，幅度时小时大，冯恩也走走停停。当他再一次停下，回头时却发现眼前全是树，密密麻麻的绿色间竟是一点空隙都没有，看得他眼花——看来自己该休息休息，他想。
又慢慢走了一小段路，冯恩发现草丛间有块大石头，跺了几脚确认周围没有蛇之后他便坐了上去。低头一看，手中的罗盘也没有动静。
那女孩走路跌跌撞撞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脑海。
“她或许也累了？不，应该一定是很累了，所以她现在也在休息吧……”
他想着自己的安危、老人的安危，也想到那女孩的安危。想着想着，罗盘忽然又有了动静：摇晃的铁针上下摆动、发出声音。冯恩猜这是代表离目标很近的提示，但他没有站起来，而是将手伸进衣袋、掏出黑球。
“把这两个东西找地方埋了然后回去，说找是找到了那人却打不过她，东西也都被她抢走——”
最后冯恩还是摇了摇头，苦笑浮上嘴角。
“但那人说过会有人过来接我……靠。”
自己手里拿的可是灵器。那罗盘可以找人，也肯定有什么器物能找到这罗盘。真要那么说谎，骗的只能是自己。而且对一般人说谎也就算了，对能拿出两个灵器、掏出三千两银票还能让铁军行礼的人说谎就是找不痛快——不痛快地死。
大明律很严，对杀人的判罚非常重。但人命的贵贱之别无论何时都客观存在着，少年明白自己这条小命在这山林里根本不值钱：一闷棍、绑起来然后向山下一推。可能除了胖老头以外谁都不会发觉，就算知道，顶多也就一声叹息。胖老头或许会很伤心，但他也有可能连伤心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冯恩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夜，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然后归于沉默——四周的丛林在此刻也变得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没有。他不敢再想下去，站起来快步走向罗盘上铁针的所指。
“不管了，没必要为个陌生人冒险。”
冯恩飞快前行，看着手里罗盘指针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他相信自己离那个女孩也越来越近。“把这个球扔过去，然后回铺子……就这样。”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林子外面的中年人笑了起来。
他的手里也有一个罗盘，外观小巧、刻度详细，比起少年手里的那个要精致不少。此时此刻，这罗盘牢牢指着冯恩手中的那另一个罗盘——正如冯恩所猜想的一样，中年人正是凭借此物来确定他的位置，并在他遇到目标之后给予接应。现在他站在大路上，就是在等提供接应的人。
三个军士模样的壮汉站在中年人的身后，不远处的山路间也有马蹄声响起。很快，最后的两个人也到了——这五人正是那五名铁军。他们一直守在城门，看见中年人离开筑城后就分批次跟了过来。见他们到齐，中年人只是笑了笑，向他们的统领低头致意。那统领拱手回礼，横着的眉眼却没怎么动。“付先生，”他的声音低而不沉，“人是已经找到了吗？还是说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是要我们五个人封住这这片山脉？”
“不不，吴统领。”那个姓付的中年人笑着摇头、目光一直锁在手里的罗盘上，“您不必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已经委托了一个小伙去找，到时候他手上的灵器起了反应，咱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先生你抓不到的人，随便找一个小孩就能抓到？”
“对，正因为是‘随便找’的一个。”那付姓中年人又看了一眼罗盘，“困兽犹斗，但斗的不会是蝼蚁。”
“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