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寂静温柔。夜风贴地而过,卷起黄沙轻尘。虽是夏夜,然而身处荒漠之中仍然会感到一丝轻寒。
此时,距离执名园几里开外之地,一个蹒跚人影踽踽而行。
他衣衫凌乱,脸上、身上、手上皆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兴许是伤势过重,他走得跌跌撞撞,甚是艰难,不时会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稍事休息,然后再继续拖着身子继续前进。
是商奉灵!
自那日狼群脱险之后,他一人负伤流落沙漠,徒步穿行。身上的伤势加上大漠酷热的环境,让他意识模糊,不辨方向,只得凭着感觉胡乱走着。好在他运气不错,并没有在大漠之中越行越远,而是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城郊外。虽然附近人际罕至,但四周渐有石柱浮雕景致,偶尔还可以见到一两棵叶子尚显稀疏的白杨,总算是走出了大漠,捡回了一条性命。
他拖着身子走了一会儿,不得不又停了下来,再作休息。
身上几处咬噬之伤正在慢慢发炎流脓,再不进城找家药铺买药治伤,再不多久伤口就将会持续恶化。况且自己已多日滴水未沾,喉咙里干得像是要冒出烟来,再不好好休养,怕是随时都会倒在路上,横尸当场。
他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夜风渗骨,遍体生寒。他侧耳聆听,似乎风中夹杂着几声微弱风玲。
他又勉力往前走了几步,认真倾听。
叮铃……叮铃……叮铃……
是的,是风铃。
他循声而起,继续前进。每有风来,声必轻灵。此时大地一片寂静,唯有这空中的阵阵风铃,仿佛漆黑夜里指引迷途之人走出迷途的梵音,引导着商奉灵前行。
风铃声越来越清晰。走不多时,商奉灵便见眼前有一座双层石楼,栏杆、石壁上挂满帷幔,白色小门上还装饰着玛瑙珠帘,一片华丽。
楼上木窗之中透出烛火点点,似有人影。他走到门前,抬起手来想用力拍打几下,但是气力不继,拍了几下门皆是声若蚊蝇。
他恼了起来,开始用身体撞门。
“哐当,哐当,哐当……”
也不知撞了几下,他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力气也越来小,撞着撞着,他似乎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女子轻声惊叫,接着,他便颓然倒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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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高悬,大地炙热。
孙碧秀与曾靖霖在执名园里住下已有数日了。那日乞伏乾归离开之前,对高子午留住孙碧秀二人似乎颇有不满,但曾靖霖既留在执名园重塑经脉,孙碧秀肯定也要伴他身旁,乞伏乾归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道:“那孙夫人好生保重,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再跟寡人开口便是。接下去政务不忙不时,寡人会再过来看看你们的。”
孙碧秀携曾靖霖盈盈谢恩,乞伏乾归终是不舍而去。
执名园的厢房虽没有皇宫别室里的那般富丽堂皇,然而干净简洁,透光明亮,住起来倒也有一番别于深宫的自在快意。
住下来的第一天,高子午先在曾靖霖身体上画满了一些萨满符咒,他道:“十二正经是运行气血、沟通上下、连接脏腑内外之用,将其重塑,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只可图缓,不可冒进。这几****先做些准备,等可以开始着手施术化解‘生死脉’之时,我自会派弟子过来通知二位。”
孙碧秀问道:“旃蒙前辈,不知化解霖儿体内‘生死脉’,需要多长时间?”
高子午道:“重塑经脉之前,必要先将旧脉催毁。然而十二正经在人体内有运行气血、沟通上下、连接脏腑内外的重要之能,如果一下子就将十二条脉络尽数毁去,那令公子也就活不成了。所以只能一条一条地摧毁重塑。”
孙碧秀蹙眉道:“听前辈这么说,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了。”
高子午冷冷道:“一年半载吧!”
他转身一走,这一准备就连着好几日都无动静。倒是乞伏乾归从宫中派了几个下人过来,供孙碧秀母子二人差遣。
孙碧秀受宠若惊,曾靖霖道:“娘,这位乞伏大王对我们可真好。”孙碧秀却没搭腔,心中只是深觉不安。
又过了几天,高子午终于让弟子前来传唤:“师父让曾公子到练功房一趟。”孙碧秀等了这么些天,早已按捺不住。一听高子午来传,马上带上曾靖霖便直奔练功房而去。
不料到了练功房门口,却被守门弟子拦住:“师父有令,只得曾公子一人进去。孙夫人便请在外面等候吧。”
孙碧秀摇摇头道:“不守在霖儿身旁,我不放心。”
守门弟子却坚持道:“师父再三吩咐,运功之时不能有人在一旁打扰,否则会有危险。孙夫人也不愿意看到曾公子在运功过程中稍有差池吧?”
孙碧秀无奈,只得蹲下身子嘱咐了曾靖霖了一番之后,目送着他走进练功房。随着练功房大门缓缓关上,孙碧秀守在门外,一颗心也忐忑不安地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