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夫人,在前面那个码头下船之后,再向东走就到夏都了。”船夫冲着姜琳喊道。
姜琳从桅栏处转过头,强作欢颜道:“船家,多谢你这一路上的照料。到码头后我还会再做酬谢。”
船家笑着答谢道:“夫人,我看您也是大户人家。这一路上酬劳已经给了我不少。哪里还敢再要您的酬劳。”
“不用客气,你们这些船夫日夜在这水上操劳,又没有土地可以耕种,仅凭这摆渡赚钱养家糊口,生活的也颇为不易。”姜琳叹道。
船家微笑着说:“夫人,你还真是宅心仁厚,体谅我们这些黎民子弟。我们身为黎民,没有权利像百姓之民那样分封土地,只有靠渔、猎、工匠做些苦力赚钱,日子确实清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船家的谈吐十分流利,只是带些轻微的韦国方言。一路上听他讲,他年轻时曾经跟随行商到过东海之滨,还曾随着原来的主人出过海,后来因为原主人的货物在海上遭遇暴风沉默,便把他们一干人等遣散。他一路流浪到韦国在汾水入上河的交汇口处落下脚来,娶妻生子,以打渔和摆渡为业。他依靠这渡船讨生活已足足有三十年。
他最初只有一艘小渔船,但是随着黄河沿岸的往来人流和生意渐渐繁忙,他的摆渡生意也红火起来。这期间他更换了几次渡船,现在已经拥有三条像样的渡船了,他的儿子们也子承父业做起了这上河的船家。姜琳他们所租用的是最大的一艘渡船了。
他们一路南下,并没有一直走陆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沿着汾水顺流而下,又乘船沿着上河向下摆渡而行。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的身份,就连那个保镖门客也是在韦国临时招募的。他们一路装作行商,随身携带了一些北狄之地的珍奇特产。两个贴身侍卫扮作仆人,还带了一个贴身的女丫鬟。老侍卫长赢濂则扮作管家兼账房。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凡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让那个门客去处理。赢濂和侍卫轻易不出手,以免露出马脚。
他们担心昆吾氏一族的眼线众多,万一暴露了身份,恐怕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更不用说那个神秘的“罗网”组织,更是让人心生寒意。
姜琳手上被匕首割伤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但这痛楚恰好提醒她别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筋已经断裂,可能永远无法正常弯曲了,但是这与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若木的性命比较起来又算什么呢?如果能够拯救若木的性命,即便是让她整只手臂都残废掉,她也心甘情愿。
这时赢濂走到了姜琳身边,“夫人,您身体好些了吧。”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水路走多了有些晕船。”姜琳回应道。
她的气色真的好多了,虽然比起他们启程时,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神采。她手上的刀伤还没有好,便急匆匆的要出发,家臣们都阻拦不住,但也都能体会到她急迫的心情。
“船家说到了码头后,沿着大道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夏都了。”姜琳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赢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道:“这么快?看来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得多啊。”
他那雪白的鬓角和胡须,看起来已经有些苍老,但是他毕竟是葛天氏一族最值得信赖的重臣。他已经辅佐了两任葛伯。
摆渡船就像一片树叶一般在上河水面上来回漂浮着,被那滚滚的波涛冲击着,若不是有经验的老船夫,还真不敢渡这起伏无常的上河。老船夫带着一个手下,认真而努力的控制着船只的方向。
姜琳转身走回船舱,赢濂也跟了进去,只留下两个仆人把守在外面,那个雇佣来的保镖门客则独自坐在了船尾哼着小曲儿。
“但愿我们能够在夏都找到认识这把匕首的人。”姜琳在船舱内与赢濂悄声说道。
“夫人您是担心那个人耍什么手段吗?”赢濂显然清楚地知道姜琳的意思。
姜琳抿紧嘴唇喃喃道:“挚夕啊,挚夕,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那个男人的脸浮现在她眼前,是一张俊朗而痴情的脸。年少时在西境高原的故土之上那一幕幕场景如流水般划过。那时他不过是个没有姓氏的奴仆,而她则是有娀氏一族高贵的郡主。
赢濂清了清喉咙,但是说话时仍然有些结巴,他试图想理清其中的关系,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您说的可是那当朝的大司空,伊尹大人吧?”
姜琳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称谓,若是在过去,这些话题都被视为禁忌。而如今这个场合却有些不同。
“挚夕是伊尹过去的名字,是我为他起的。他曾经是我有娀氏一族的奴仆。我们一族人并不歧视任何蛮夷氏族或是黎民子弟。家父从小就教导我们对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不因其出身贵贱而歧视,不因其地位高低而趋炎附势。”姜琳娓娓道来,“那狄姓一族原本是荒蛮之地的游牧部落的一支,骁勇好战,被我们的先祖征服后成为了从属奴仆,但其一族人随着我们一起四处征战,屡立战功,并且在一次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