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去摸段衡白的肩膀,段衡白把夏霜浓往身前一带,道:“此事稍后再提,霜浓还需麻烦昭仪娘娘。”
听到他嘴里一口一个“昭仪娘娘”,唐蕊不可谓不呕。这可是她打小带着的堂弟,若非她被安排入宫,他该是和她一道长大的。摇头叹气,她招手从外间喊了一个宫人进来,让宫人带着夏霜浓到里间去挑衣服换上。
段衡白立着不坐,唐蕊也不开口让他落座,两个人分别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相见,气氛实在算不上好。
唐蕊道:“到底长大了,连堂姐也不认了。”
口气里是有不快的。
段衡白也不客气,眼睛瞥着她,直说道:“我没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堂姐。”
说时,眼睛在方才她打翻药碗的地上看了一看。唐蕊便白了白面孔,将袖子理了一理,在他面前坐下来:“深宫之中,明争暗斗,若非如此,你堂姐我恐怕早就遭了毒手。”
段衡白不以为然:“皇上对昭仪娘娘有情,是朝臣皆知的事实,娘娘又何必将自己的不愿加注到皇后娘娘的逼迫上去?”
被他一下子戳穿事实,唐蕊有些坐不住,脸孔也青了。她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笑,看着他道:“你方进京,今日又是头一遭进宫,知道得倒是不少。”
“正如堂姐关心弟弟,弟弟也未曾不管不问堂姐的好坏。”
唐蕊听着他平板无调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顿时一阵的暖心窝,眼眶不禁的就红了。她拿着手绢子在眼角按了按,好半天才将那涌上鼻端的酸意压下去。站起来,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堂弟说道:“你还能记着本宫,关心本宫,本宫心里当真很高兴。只是本宫进这深宫,原就是为了你们,其他,又有什么好去争去抢的呢?能少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堂姐若真觉得如此甚好,衡白也说不了什么。只是衡白要告诫堂姐一句,这种药不宜长时间服用,往后若是想要回寰,都难了。”
唐蕊怔了怔,低垂着眼皮子在晕染开的那一滩药液上看了半晌,未说一句。这时,夏霜浓换好了衣裳出来,站在与里间相隔的帘子那里,婷婷如玉,好似一朵雪莲开在冰天雪地的圣山之巅。段衡白看了会儿,才向唐蕊开口:“可否借昭仪胭脂一用?”
唐蕊也瞧见了她嘴角那里的瘀伤,让宫人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小小的掐丝宝盒过来,她打开,里面是莹白色的粉末:“这是今年进贡来的贡品,说是既能遮蔽脸上的瑕疵,又对一些顽固的伤痕有奇效。我一直收着未曾用过,你拿去试试看。”
霜浓接过,便要跪下。唐蕊忙的扶住她,低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娘娘,今非昔比,要的。”霜浓推开她的手,依旧跪了下去,“谢娘娘恩典。”
唐蕊眼里说不出的感怀伤心,扶着她起来:“不管曾经的情分如何,往后你也是本宫的弟媳妇,亲人之间,太过拘泥所谓君臣之礼,不仅生疏,反而还伤了感情。”
霜浓被她说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热,半晌才不得不说道:“娘娘所言极是。不过眼前一切未定,说什么都尚且过早。”
“皇上心明如镜,早知道你我之言不过是强词夺理,巧言诡辩,却没有立即戳穿。可见他是有心要将错就错的。本宫倒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地。更何况有七公主最后的请求,所有一切都已不再是问题。”
“段公子,唐三奶奶,皇后娘娘有请!”
那尖利的嗓子拔高了,利剑一般突然传到人的耳膜里。唐蕊的话被突然打算,脸上有一分不快,强压下去,她微微动着嘴角笑了笑:“快去吧,有什么话,等你们出来再说。”
明明是皇上亲封的昭仪,在人前也是颇得皇帝宠爱的宠姬,然而在这中宫,却是连个传话的宫人都没有,就由着一个破锣嗓子的宦官在外头叫唤,成何体统?夏霜浓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他们一直都这样?”
唐蕊露出微微的诧异:“什么?”
“他们一直这样怠慢你?”夏霜浓有些不快,“这个李东儿,我记得她,曾拿热水淋在你手背上,被小七呵斥过。你当时说她是最好的姐妹,如今却是这样的处境?”
唐蕊摇头,浅薄的笑着:“她现在是小七最最疼爱的母后。”
“世事移转,三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郡主,难得皇上还念着江王爷的情面,郡主不可太过任性。”
她心诚意恳的说了这一句,让人将两人送了出去。夏霜浓脸上白得很,一点儿血色都看不出来。段衡白眯着眼睛仰看那顶上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昭云殿,嘴唇抿得极紧。
“两位?两位请!”
方才去传话的宦官异常殷勤的在前头领着路,夏霜浓见段衡白走了上去,有些不太情愿的也跟了过去。唐蕊说得对,物转星移,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难得皇帝对她还是有三分宽容,这实在让她不能不怀疑了。当初或许还可以说皇帝是因为顾念她承欢膝下多年的情分,可如今呢?她不是皇室血脉,更加不是他的亲身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