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图书馆的斜对面就是大操场,那一阵子,学校不上课,红卫兵里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好干,葛利江就组织一帮同学,成立了红蓝两支球队,还从学校里借出来两套比赛服装,弄得象模象样的,天天都在操场上搞篮球比赛。
卢鹏举提出来的问题象一条蛇一样地绕在我的心上,便和高歌一起来到篮球场边,坐在空空的看台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球场上的你争我夺。
高歌问我:“我感觉卢鹏举刚才的表情怪怪的,你认为那是笑吗?”
我说:“他只是向上咧了一下嘴角而已,下半截脸似笑非笑,上半截脸根本连动也没动一下。”
高歌说:“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一张脸弄成那样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看过那张匿名大字报吧?”
她说:“看过。”
我说:“根据我的理解,他所提出的也就是那张匿名大字报提出的问题,其在金鳞中学要追究的除了白戈校长转移斗争大方向的问题外,还包括中学生红卫兵的‘保皇’问题。这个问题原先被我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但他却是断不肯放过去的。”
或许因为高歌以前不是中学生红卫兵,对这个问题没有深入体会的缘故,听了我的话后,她只是说:“白戈是我们的批判对象,我们是不是去跟他直接接触一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谈出些什么新的内容来。”
她的提议本也在我的思考中,然而一想到要单独面对白戈,想到他那“滴溜溜”地转动着的小眼睛里透出来的老谋深算,我心里仍有点发虚,于是我说:“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配合我们。”
高歌说:“我们给他点压力怎么样?”
我说:“这能行吗?”
她说:“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等到球场上的比赛结束,一帮球员嘻嘻哈哈地往看台走来,走在前面的是高歌所在的高一三班的几个高大威猛的男生,那个领头的男生来到高歌面前,一个立正敬礼,说:“热烈欢迎独立师领导莅临现场观摩我们的篮球比赛。”并带头鼓起掌来。
高歌笑了,说:“你不贫嘴就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吗?”
那个男生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领导的关怀是对我们球队的最大关心、最大支持,最大帮助……”
高歌说:“得了得了,我有正经事儿找你们……”
正在高歌给他们如此这般地一阵交待的时候,胸前吊着一只哨子的葛利江走到我跟前,说“新官上任,给我烧什么火来了。”我笑着指了指高歌,他听了几句后,说:“啊,我原来只知道我有这么坏,没想到你们也有这么坏。”
只见那边高歌已经交代完了,那个领头的男生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就是要让我们给‘林大笔杆’当一回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吗,我们愿意。”说完,四个人一齐端着舞台上京剧武生的身段和步法,站到了高歌的身后,拉开包公出巡时的架式,一声长啸“威武——”
他们那煞有介事的样子了,把大家都逗笑了,高歌一边笑,一边指着我说:“他才是‘林大笔杆’,我是高歌。”
那四个男生仿佛没听见一样,再一声长啸“威武——”
高歌笑得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在去教职员工宿舍的路上,三班的几个男生都跟高歌热烈地说着话,一口一个“高参”。我没想到她的人缘这么好,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微微翘起来的鼻头,丰满而鲜红的嘴唇,企鹅翅膀般左右摆动的胳膊,处处都给人一种活泼和亲切的感觉。
我们一行来到白戈住的屋子前,敲开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女人,她愣了一下,把我们让进屋子里。这本是一套明亮宽敞的房子,但我们六个人往客厅一站,就显得有些挤迫了。客厅与厨房相连的门敞开着,轻轻的风掀起淡黄色的门帘,吹过来一阵蒸煮米饭的清香。大概是听到了客厅里嘈杂的声音,白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们后,一下子愣住了,回过神来后,一边在裙边上擦着油腻腻的手,一边谦恭地笑着说:“欢迎红卫兵同学们到我家里来,大家请坐。”
我说:“不麻烦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白戈皱着眉头问:“有什么事吗?”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一个同学沉着脸说:“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白戈看了看我们,一个个也都一脸的沉重,于是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对那个花白头发的女人说:“锅里烧着的菜你照看一下——哦,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的家属。”这时,我们一行人已经走到门外楼道里了。
他的家属一脸的惶恐,紧跟着白戈追出屋来,惴惴不安地问:“要去多长时间,要不要带两件衣服。”
高歌回答说:“一会儿就回来。”
来到独立师队部,白戈在会议桌的一边坐下后,高歌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四个人说:“剩下的事交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