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的晚霞为站在台阶上的人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程书记对陈焱说:“去问问他们有什么要求。”
陈焱跑下去,与他们领头的人讲了几句话后又跑了回来,说:“他们要与您对话。”
程书记皱皱眉头说:“请他们派代表上来。”
一会儿,对方的代表就走了上来,他们一共两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他们在程书记面前站定后,程旭东皱着眉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位男的是一位宽脑门,深眼窝,鼻直口方,学生模样的人,他说:“我叫王远志,是陵江大学的红卫兵代表。”
那位女的说:“我叫侯永玉,是工业大学的红卫兵代表。”
程旭东问:“你们有什么要求。”
王远志说:“我们有三条请求,一是正式撤走市委派驻各大专院校的工作组;二是以书面形式为在运动中被工作组错误判定为右派分子的老师和同学平反,恢复名誉;三是销毁运动中工作组对学校老师和同学进行‘左、中、右’甄别时所形成的所有档案材料,并保证被划为右派的老师和同学不会受到追究,工作分配不会受到影响。”他的语调平和中带着几分祈望。
程书记眯缝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讲:“向大专院校派驻工作组是党中央的决定,市里无权撤销工作组,但同学们的意见,市里可以集中向中央反映;对于运动初期被工作组宣布为右派的老师和学生以及所形成的甄别材料如何处理,市里可以研究,如果有必要,可以重新进行甄别,甄别后作出处理决定。”
侯永玉说:“一些同学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不能背着右派的名声走向工作岗位,市委应该就我们的上述要求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作为市委书记的程旭东,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令人放心的答复,而不仅仅以是‘无权’、‘研究’、‘甄别’之类的托词来敷衍同学们。”她的话象她紧绷着的脸一样,明确而且强硬。
程书记一脸的肃然,不再搭理他们。
王远志和侯永玉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向着广场上的人们讲了些话,广场上的人们立即摇旗呐喊,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
程书记抬头看了天,对身旁的人说:“再晚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如果在黑暗之中发生冲突,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乱,酿成难以预料的结果。我必须趁天还没黑,自己走出去了。”说着,便向台阶下走去。
我们一行围绕在他身后的人以及从大会堂里出来的中学生红卫兵也紧随其后,一步步地向下走去。
当我们来到下一层平台的时候。闻梅突然跑出队伍,迎面把大家拦住说:“程书记是陵江市党的书记,今天来参加我们的会议,代表了党对我们中学生红卫兵的支持,让我们象党要求我们的那样,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起胳膊,保护程书记安全离开。”
大家立即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人墙,簇拥着把程书记挡在身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阵营,象一艘船一般向前移动。
走在这道人墙最中间的是陈焱,面对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他回过头来喊:“让我们唱一个歌吧”,随即起了一个头,立即,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的歌声,由前面传到后面,引发了几千人的唱合,雄壮的歌声便象汹涌的潮水,随着洪流般的人群滚滚而去。
仿佛千军万马厮杀前的鼓角,那激越高亢的歌声强烈地冲击着我们,在我热血沸腾的心中煽动起一种战斗的冲动。我的左边是葛利江和闻梅,右边是柳月和杨南雁,大家互相紧挽着胳膊,脸上都写满了义无反顾和视死如归的庄严。
对方的阵营开始动摇了,但仍在高呼口号,企图阻止这滚滚而来的人潮。
两军相交之处,开始传来身体的冲撞搏击声、旗杆“噼噼啪啪”的断裂声、有人倒下后惊恐的呼救声、受伤者的哭喊声、用力撕扯时的喘息声以及愤怒的叫骂声……
被裹胁在人流中的程旭东书记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大家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要听毛主席的话,千万不要动手,千万不要武斗……”他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一片狂乱的喊叫之中。
由于我们都手挽着手,在冲突中不能腾出手来,只能用身体去冲撞,于是,不断有人受伤。冲在最前面的柳月首先被打得头破血流,紧接着又有几人受伤,整支队伍不得不退了回来,停留在两层台阶中间的平台上。一缕鲜血顺着柳月的眼角流了下来,闻梅掏出手绢帮她擦拭,洁白的小手绢上立即被染出一片花花点点的鲜红,一个一直跟在程书记后面的大会堂的医务人员,赶紧上来替她包扎伤口。
正当大家都在七手八脚地救助伤员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杨南雁瘫软在了我身上,就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我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然后慢慢地将她放在地上。闻梅、柳月和周围的几个人看到了,都围了上来。
我们大声呼叫:“杨南雁……杨南雁……”。
只见她两眼紧闭,牙关紧咬,苍白的脸上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