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打开带回来的箱子,拿出这次账房做好的黄记布庄的账册递给黄程看,郑芝龙见他只是大致翻了一下,便说道,“这和咱们府里账册整理出来的亏空数目差不多,侄儿拿大掌柜家里的老宅和一并物事卖了抵了三万两亏空,他家丈人是跟了舅舅这么久的老人,旧物易钱本也不多,侄儿就做主给大掌柜些银钱让他告老回乡。”
黄程把手里的账册放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这次难为芝龙你了,舅舅下不去这个手,让你唱这么一出黑脸。”
郑芝龙笑道,“舅舅说的哪里话,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何必这么客气,此次台州之行我也收获不小,结识了苏卿苏大哥,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黄程说道,“嗯,苏卿这个孩子做事成稳有条理又重感情,这次也要多亏他出手相助啊,我之前给他去信提及你们去盘账的事情,他一口应承下来说会照应你们。”
“你要是知道布庄的亏空后面也有他的一份子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郑芝龙心想道。
说起亏空,郑芝龙想跟黄程商量一下卖掉布行的事情,皆因四十三年时户部给事中官应震曾上书今上,直谏“三偏”:偏福王,偏徇货利,偏任群小,谈及农之困在商之上,于是官家就拿没有一官半职的富商开刀,征收大笔商税,布行运货过淮安、扬州、杭州等钞关时按船只大小还需向御史和户部主事缴纳船税货税。
但是需要向朝廷交钱的不止这一项,官家的江南织造局向民间采买绸缎的量越来越大,这些年京官身上穿的朝服、尚衣监制成衣的绸缎大半是从民间收上来的,但这价钱却是一年低过一年,又不能不给织造局供丝供缎,不然布行也不用开了,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相当于每年一半多的收入都倒贴给了官家。
再说了平日里还要与司礼监太监打点来往,贡缎匹送礼一项都少不得的,上面才能关照你,不在暗地里耍些手段,能搭上关系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怎么着也得把它维系下去,于是这又是一大笔银子的开销。
黄程见郑芝龙在想事儿,也不多话,只拿起茶碗吹掉沫子喝了口润润嗓子,等他打好底稿理清条理再说也好。
郑芝龙思量了会儿开口道,“每年本应该提前发往各布坊的货却迟迟上柜,导致货品年年滞销,我们这次整理仓库的时候,看到里面积压棉麻布匹过多,还有不少五年前的布匹压在最底下开始发黄长虫,上面的货也是一年压一年,根本没人管,这些坏掉的布匹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加之北方建州年年犯靖,朝廷兵部开支巨大,户部穷的要命,听闻今上府库里的银子,”说道这里郑芝龙双手比划了大圆,接着说道,“却不拿出来支付军队开销抚赏费用,户部只能变着法子向我们征税,今天漕税明日棉赋处处克拿卡要,再加上布行运货钞关每年又是一大笔银子,全靠咱们海上生意的盈余来填补布庄里的亏空。”
“舅舅,我觉得布行生意并不是我们的长项,进项太少处处还要往外散钱,收支不均,不如把这块儿整个盘出去,我已经把台州仓库里的布料盘好,如果能运出去贩卖,这些货在外番应该不愁销。”
“年轻人,有想法是很好的,可是有一点要弄清楚,很多东西不是凭空想就能做到的。”黄程捋了下胡须道,“这外销你可想好上哪里找船,需要多少条船,水手又在哪里,航线你知道吗,船引上哪去弄?这些流程你可得都走一遍,全部打点的顺顺当当,这货物才能运出去。”
郑芝龙听舅舅这么说,心里早乐开了花,既然这么教训自己,那这些肯定都是准备好了,不过给自己提个醒,别得意忘形觉得老子聪明得天下第一。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不过脸上神色越发谦恭,“舅舅教训的极是,侄儿很多地方想的都不周全,多亏舅舅提点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上面说的这些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来,那这些布匹可不是要堆在仓库里等发霉了。”
这边黄程也觉得这个侄儿蔫坏,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主意时会一边眉毛往上挑,还假装恭恭敬敬的听你跟他说道理,不过另一方面呢,喜怒形于色才像个少年人,也算好事儿,这孩子一直老成得让他觉得在跟个老油条打交道似的。“老夫这里呢,商船和水手都是现成的,可以借给你使,就是不知道你想往哪条道上销?”
郑芝龙吩咐王顺去把之前从弗朗机传教士手里购得的一幅航海图拿过来,展开此图三尺见方,其间标注海道港口及各补给小岛,以及不同色标注各国驻扎势力。
黄程见地图如此详实,大喜道,“这可是个好物,你看中央经线在我朝,方便识别方位;通往附近藩属国之航道航线中也有标出浅沙、礁石、海岛之地,行船便能避过这些暗礁,也能找到海岛补给,这得多少次的游历才能如此详实,弗朗机人这些物事做的确实好。”
郑芝龙说道,“舅舅的货船一直是往长崎、平户等地,但是棉布这块儿生意在东瀛是被李旦垄断了,其他有贸易的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现在是长崎的地头蛇,幕府将军很看重他,我们不要轻易去招惹;现在把这么多布料运过去就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