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斜射下来，即使向阳的地方也没有一点暖和气。冷风中的黑石镇平时不打派仗也没有多少人在街上走动，现在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阳光照射在赵大嚷嚷的身上，草绿色军帽高耸在头上，帽子迎风上的红五星特别显眼，熠熠生辉，但是和他的蓝棉袄青棉裤却极不对称。
赵大嚷嚷在掩体中过于暴露了，以致于在对面土产公司花墙上暗暗监视百革造行动的武达都认出走动着戴军帽的人是赵大嚷嚷。他忙朝一个站在房子边上的人摆摆手，那个人猫着腰跑到他跟前，武达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那人又猫着腰跑了。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杆洋砂炮来了。这杆洋砂炮和漠北村张老倔用的那杆打兔子的洋砂炮结构差不多，也是枪机磕引火帽的那种。
最近几天刘文斌让张军锋下去收缴了五、六支这种洋砂炮，还专门请了位老铜匠师傅给修理修理。由于土产公司地处作战前沿，所以放了两支。平时都装好火药和铁砂子，放在干燥的屋子里由专人保管。武达是争造司武卫大队长自然有权使用和调动这几支洋砂炮的。
武达接过洋砂炮仔细检查一下，把枪管从花墙的十字窟窿中伸出去，这才扳开枪机。他闭上一只眼，瞄准着那颗戴着绿军帽的脑袋。他在部队里是有名的神枪手，打过狙击，当过警卫排的排长，只是因为和团政委打了一架，把团政委打得躺了一个月的医院，最后只好让他转业地方，到辽河县水泥厂当个副厂长。刘文斌正是看中了武达的军人出身和打起仗来有股子狠劲，才撺掇他当了争造司派这个副指挥。
今天刘文斌来土产公司给争造司学生做形势报告，为了防备万一，武达除了调一队工人做保卫外，自己亲自来坐镇指挥，没想到让他看到了赵大嚷嚷。上一次劫杀赵大嚷嚷没成功，就让他懊恼了好几天，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次反倒让赵大嚷嚷撞到他的枪口上了。武达的脸上狰狞没有丝毫的笑容，也许这一刹那，他的眼神和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扣动了扳机。
只听“嗵”地一声，对面掩体中“啊——”地大叫了一声，武达把洋砂炮抽回来也猫着腰跑进土产公司的屋里。被洋砂炮打中的正是赵大嚷嚷，他一个跟头栽在掩体中，那顶棉军帽还有他的狗皮帽子滚落一旁。人们惊叫着聚拢在他的身旁，大声呼喊着，“赵副指挥，争造司向赵副指挥开枪啦！”“赵副指挥中枪啦！”郝卫国一边叫人救护，一边赶忙打电话给指挥部，掩体中乱成一团。没一会儿工夫，王大为就跑过来，又过了会儿，董大春、朱拥军也赶过来。人们正准备用担架把赵大嚷嚷往医院抬的时候，赵大嚷嚷突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把跟前围着的人们吓了一跳。
武达这一洋砂炮并没有击中赵大嚷嚷的要害，死神与他擦肩而过。武达瞄准的是赵大嚷嚷的头部，但没想到赵大嚷嚷这个“头部”做了特殊处理。倒不是他知道武达要用洋砂炮轰他，而是他故意出了个洋相。他把李主任的棉军帽扣在了自己的狗皮帽子上，他心里觉得和这个李主任不对劲，也就没把他的帽子当回事。反正天气挺冷的，帽子又没处搁放，就套在狗皮帽子上了。这一套不要紧，使武达瞄准的枪口出现了误差，加上武达也太心急了些，想一枪命中要害，让赵大嚷嚷毙命。瞄的很精准，如果赵大嚷嚷只戴一顶棉帽，这一枪也就要他命了，可恰恰是他把两顶棉帽摞着戴，洋砂炮射出去的铁砂子是散弹，本身没有太强的杀伤力，所以这一洋砂炮打来，火药铁砂子集中打在棉军帽上，只有两粒铁砂子打在赵大嚷嚷的右耳朵上。但即使这样也够赵大嚷嚷的呛，火药把他整个脑袋都灼成了黑色，受伤的耳朵淌出的鲜血又把这张黑火药脸分割得七零八碎的，甚是吓人，让人看着揪心。
王大为没忘记叫人把赵大嚷嚷这个脑袋这张脸照下像来。后来上省里上中央文革接待站汇报时都派上了用场。上省接待站汇报时，接待百革造上访团的是一位中年女军人，她看完赵大嚷嚷被洋砂炮打伤的脑袋的照片和说明文字，都掉了眼泪。她连说几遍“怎么能这么搞”，接着又说：“辽河县的支左部队都在干什么！”照片旁附加的文字题目是《辽河县打响文革第一枪》，让中央文革接待站的领导很吃惊，立刻接通东北省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的电话责问道：“怎么连辽河县都动枪了？有了第一枪还会不会有第二枪啊！”武达这一洋砂炮不但没置赵大嚷嚷于死地，反而在上面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东北省革委会筹备小组和东北省军区都相继给支左部队李主任打来电话追问事件的经过。李主任感到很恼火，只说：“正在核实材料”，对上级的诘问搪塞着。
当时的情况是，赵大嚷嚷不但坐了起来，而且还扶着别人站了起来，又费力地爬到掩体的麻袋包上。他想都没想，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掩体上向着土产公司大骂：“争造司的人！****你们祖宗，哪有两派打仗还有打黑枪的，******妈的我就站在这儿，有种你们再给爷爷补一枪，你们要是人揍的就出来试试！”王大为看赵大嚷嚷已经失去理智了，忙招呼董大春几个人连劝带拽地把赵大嚷嚷弄了回去。朱拥军又去医院接来一位外科大夫给他清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