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兰寡妇家在村东头,把着村口。
土围墙勉强高过腰,两间夯土房已有年头,西侧还有一间小下屋,里面小炕小桌小地炉,想来是待客用的。
门窗、院子都很整洁,倒是个干净人家,院当中一棵大毛桃树,丁万宝与黄三儿坐在树下等安猛拿菜来。
墙根底下趴着一条老黄狗,看到黄三儿带人进来都懒得动弹。黄连发总来转悠,人事儿没混上和狗混得挺熟。
依照黄三儿的意思进小屋去吃,可丁万宝相中这棵树了,说树下凉快。
可坐下来丁万宝就有点后悔。
树底下是挺凉快,就是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毛虫,老母鸡带一堆鸡崽子在旁边转悠等虫吃。
后悔他也不动地方,大老爷们说话吐唾沫是个钉,自己整秃噜反杖的让人笑话。
就这样,俩爷们坐树下说闲话,脑袋都仰脖往上瞅,像目空一切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呦,你俩脖子还要不要了?咯咯……”兰寡妇端着两碗碎末茶水走出来,爽笑道:“快溜进屋去,别再把脖子扬拧筋,俺可赔不起。”
兰寡妇名叫兰凤蓉,今年二十九岁,六年前死了丈夫,带着俩儿子伺候老婆婆,日子过得挺艰难。
这娘们长得颇有姿色,而且长得白,特别白!从头到脚是反露肉的地方,都像水豆腐似得白皙粉嫩。
俗话讲‘一白遮十丑’,加上她本来姿色不错,在村里简直称得上‘国色天香’,虽然没有江桂英那般婀娜多姿,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黄三儿看到兰寡妇就忍不住口水,听娘们这一说,忙陪笑道:“呵,丁爷,你看这树上毛虫是不少哈?”
“啊,不少。”丁万宝还坐那硬挺。
“瞅瞅,你俩坐这小鸡子都吃不到虫,快溜进屋,别搁这害事。”
“进屋,进屋!”
兰寡妇挺会说话,俩人听完再不好硬坐这,就坡下驴都进了小屋。
这功夫安猛也来了,带来了一篓泥鳅鱼、一只山鸡,还有点蘑菇。
“姐夫,老爷让你早点回去。”安猛把菜交给蓝寡妇,坐炕上说道:“估摸是问你骡子的事儿,你得想好了。”
丁万宝笑道:“骡子不主要,八成是婚事,咱吃饱喝得再回。”
三人坐那喝着茶水,又开始唠扯三旗镇巴老爷的话儿。
巴老爷一点也不老,今年刚三十二岁,汉名叫巴寿山,满名叫巴尔达勒杜度,勒杜度在满文里是斑雀的意思。
巴寿山在三旗镇一手遮天,手下三十多个炮手,人手一只海喷子,在镇上号称‘巴通天’。(注;海喷子也是步枪的意思。)
三旗镇离望牛堡有十五里地,算是个大镇子,每月逢五大集,很热闹。
巴家可不是普通的老财主能比,上千顷良田、上百头牲口,还有一大片果园子。
用老百姓话讲:那巴家富得流油带冒漾,粪坑里都飘着燕窝鱼翅味儿。
丁万宝听得直瞪眼儿,嘀咕道:“照这么说,咱望牛堡的江家、周家和巴家比连根毛都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厄……不过也确实是这回事儿。”黄三儿想给丁爷提提气,半天想不出啥词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咱和巴家不能比,人家祖上可做过固山额真,太爷爷又做过副都统,那家底得多厚?”
“呸!”
兰寡妇端着菜盆走进来,听到话忍不住啐了一口,讽刺道:“他家祖上狗屁不是,哪来的固山额真?纯他吗扯蛋!”
黄三儿吓一跳,忙劝道:“大妹子,这话你可别乱说,被巴通天听去你还想活不了?”
“你滚一边去,少来套近乎,我说的是实话。”兰寡妇气道:“俺怕他啥?孤儿寡母伺候个老太太,早他吗活够够了!”
黄连发被撅一脑门包,依然面不改色说道:“这话都是镇上人说的,还能错了?你可别瞎编排。”
“你是镇上人还是俺是镇上人?我娘家就在三旗镇还能说错他?”
兰寡妇娘家正是在三旗镇,这几年没少得娘家人接济,不然她难熬过来。
丁万宝来了兴致,连说道:“兰姐,快坐下说,这巴家到底怎么个事儿?”
兰寡妇也是个爱说话的,大大方方坐到炕边说道:“巴寿山在镶蓝旗里根本排不上姓,仗着钱多人多在镇子里欺男霸女,没少祸害别人家闺女,背后不知害死多少人了,镇里人对他恨着呢!”
“哦,那咋都说他祖上是做大官的?”
“还不是往自个脸色贴金,当咱们老农民傻呗,说啥信啥!”
兰寡妇故意撇了黄三儿一眼,接着说道:“巴家原本住在长春,巴寿山老子是个不着调的,整天泡在烟花柳巷,还娶了个妓女当小妾。老婆一赌气带着巴寿山回到了吉安三旗镇,二十多年再没回去过,巴家现在所有田产都是他老娘的。”
“是啊?巴通天他老娘到底是什么人?咋有这么多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