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初冬,静穆横卧、幽深绵延的群山陷入不可名状的忧伤,落尽叶片的树木无言地挺立在群山之间,苟延残喘的弱花病草,瑟缩于寒风之中。
鸟飞绝、人踪灭,山谷愈发空寂清冷,掩映于荒丘寒树间的大宅院阒无声息,俨然一派萧瑟凄清的景致。
“吱呀”,宅院内朱红色的前正房大门徐徐被推开,两名身着右衽青衫、粉色襦裙,丫鬟模样的少女从里面缓步走出,将手中提着的红灯笼悬挂在大门两侧。天色已暗,借着灯笼微弱的亮光,隐约可瞧见正房里绰绰的人影。
“张宁儿,你可知道老爷到哪里去了。”
说话的,是一位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大约四十出头的妇人。该妇人身穿对襟红色大袖袍,因为凉意渐浓,袍子护袖镶着貂狐皮,高耸的冠髻插戴着银鎏金镶嵌翠玉发钗,虽然上了年纪,神情也略显憔悴,但仍显风韵犹存,淡然中发散着一股化不开的贵气。
“禀夫人,老爷吃过午饭,便又与大公子出门去寻二小姐了。”被唤作张宁儿的家丁,卑躬屈膝地回答道。
“唉……”妇人深蹙蛾眉,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吧,老爷回来了,告知我一声。”
“是,夫人。”张宁儿小心应诺着,碎步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妇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翻腾已久的情绪,不加掩饰地放声哭泣起来。
哭累了,她便仰面靠在椅背上,口中默默念诵起经文。
“夫人,不好了!”一名丫鬟忽然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
“进来怎么不敲门,还懂不懂规矩!”妇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急忙从兜里掏出苏绣手绢,擦拭眼角残留的泪痕。
“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大公子……大公子他……”丫鬟来不及道歉,继续说道,因为恐惧,她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哭腔。
“大公子他怎么了!?”妇人着急地站起来,接着不待丫鬟回答,自己径直跑出了屋子。
屋外,铺满落叶的泥地上,一名约莫五十岁,身穿黑衣的老者半蹲着,怀抱一名二十岁左右,相貌清秀的青年。青年显然刚刚失去了他的左臂,痛苦地呻吟着,鲜血顺着残肢不断涌向地面,染红了原本金黄色的落叶。而在他们旁边,张宁儿正在用金疮药帮助青年止血。
“端儿!”见此残酷一幕,妇人悲啸一声,往地上瘫倒而去,幸好随后赶到的丫鬟将她扶住。
“快扶夫人进屋!”老者高声命令道,随即从地上将青年横抱起来,向东面厢房疾步而去……
经过约莫一巡茶的时间,被丫鬟扶进房间休息的妇人,从床榻之上惊醒了过来,短暂的迷茫后,她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绿萝,绿萝。”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朝房间外大声呼喊着。
“夫人,您醒了。”名为绿萝的小丫鬟从屋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和大公子呢?他们人在哪里?”妇人不顾欲裂的头痛,急切地问道。
“回夫人,老爷和大公子在东厢房……”
“快扶我过去。”妇人打断绿萝道,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
“夫人,老爷说了,让您好好休息,不让您过去……”
“大胆,你好久学会跟我顶嘴了!”妇人再次打断绿萝,厉声道,“快扶我过去!”
“是,夫人。”绿萝不敢再接话,走到床边将妇人扶下床,然后小心翼翼地一起朝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东厢房内,受重伤的青年平躺在床上,而坐在床边的老者,正焦急地不断向他发出询问。
“端儿,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呃……啊……”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青年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脑门上挂满豆大的汗珠,呻吟声越来越小,不时含糊地吐出一两个让人无法分辨的词语。
“老爷,大公子伤势严重,您看……是不是让他先休息一会儿。”正与另两名家丁一道蹲在床边,为青年捣药、换纱布的张宁儿眼见不断渗出纱布的殷红血迹,不忍地提议道。
“胡言乱语,你们这些下人,想造反了么,换好了药,就都给我滚出去!”老者低沉嘶哑地怒吼道,他明显没有想让眼前的青年人好好休息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轻轻摇晃起他的肩膀来,似乎生怕他就这么带着秘密睡死了过去,不再醒来。
不敢再逗留,张宁儿与另两名家丁,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端儿,你好生想想,刚才究竟发现了什么?”老者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呃……呃……你……”在摇晃中,青年恢复了些许意识,眼皮撑开一条细缝,血色全无的嘴唇,轻轻颤动着。
“端儿,我是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只要告诉爹之前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见青年有了反应,老者急忙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
“玉……玉……”青年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眼因为极度痛苦再次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