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嫔执着木梳轻轻顺着鬓发,铜镜里的人素妆点点,眉色轻匀。不由想起另一个总是素妆淡抹的女子,可那份脱俗,却是任她如何调妆,也是不能企及的。
这样的女子,除之可惜,留着,便是祸。
“来人。”
有人近前低应:“娘娘。”
“顾小姐可在房中?”
“回娘娘,顾小姐在无名大师处弈棋。”
木梳轻搁在妆台,捻了支珠钗别在髻上,侧首端详了会。“这几日都是如此么?”
“是。”
无花亭,有两人分坐石桌两侧,一执黑子一执白子,静静布局。
亭外大雨倾盆,亭内的莲香轻烟缭绕。对于围棋,秦烟不甚精通,只在学内接触过点皮毛,这般几盘下来,自然是片甲不留。她却反而丝毫不恼,闪着水眸兴致高昂。
对面的灰衣僧人,眉目清朗,神情似祥和似高远,秦烟一直认为,若不是胸罗万象,又怎能有这样洞悉尘世的洒然之态。又如秦王杨炼,青衫磊落的清冷之气。
无名合什低念了句佛号,执子落棋。
秦烟笑意吟吟,黑子渐已成势,却又隐而不发。白子四面临敌,退无可退,纵观全局,即便黑子不动声色的一让再让,这般明显的覆没之象……
手中白子落于黑子之外,既然救不了,那便舍去。
无名笑而不语,黑子落下,阻断了她想声东击西的念头,反而牵住了白子的外围势力。
秦烟搁下茶杯,叹道:“难为大师了。”
无名微笑,“施主心不在此。”
漫不经心地拨动棋子,转首望向无花亭外,风雨飘摇中青翠欲滴的芭蕉树。
“大师慧眼,可看的出这雨何时方歇?”秦烟托了腮,怔怔出神。
“数月前南郡的旱灾,亦有人问过贫僧,何时下雨。此乃自然界的正常循环,求避不得。”
换句话说,这都是天意。
天灾于他看来,仅仅是天意,如此淡然,该说他是太超脱,还是太无情无心?
“我知道大师精通医理,我这里有一事需请教大师。”
“施主但说无妨。”
“不知大师可有听说过紫蛭?”
无名淡定点头,“南疆的一种蛊毒,能寄生在人体中,蚕食元气。”
“可有解?”
“此毒一旦入体,非死不能解。”
秦烟静静看了他半晌,“有解。”
无名那千年不变的高远神态出现了一丝裂隙,“哦?贫僧愿闻其详。”
“那蛊虫是依人体而生,试想,若将人置于冰中,以致血液冰冻,人体便会呈假死之状,少了人体的温养,紫蛭必然会主动离体而去。”
无名的两根飘逸的眉毛轻轻聚拢,“将人体血液冰冻,贫僧从未听过这种做法。”
“然则此种做法风险也是极大的,要取决于人的体能体质,或者是,运气了。”若送回现代,不知道这神马紫蛭经不经得起X光激光之类的……
无名大师还在沉思,似乎觉得此法可行。
秦烟端起茶浅啜,茶已凉透,触喉越发苦涩,微微呛人。“大师,若我有命,他日后会之期,此茶,定要再叨扰一杯。”
无名执了佛珠,含笑合十。
一月之期已至。圣旨自宫中递到孙贵嫔手上时,她的手明显有些微震颤,那旨意,是来迎她回宫的。三千粉黛萦绕在旁,还能记起她这个等同发配的贵嫔,怎能不让她激动?
前来传旨的公公一脸笑意,道:“娘娘,皇上还有口谕。”
“是。”
那公公稍稍贴近她耳畔,低道:“皇上说让您务必将顾小姐带回宫中。”
顾轻烟……
身躯一颤,轻轻伏下身子,“遵旨……”
这一切所谓殊荣,原来都是因这女子的吧。
隔窗而望,屋内的人执着卷书册徐徐踱步,似是看到兴处,那扬起的唇角旁,一汪清泉若隐若现。或是索性负手而立,素白的裙衫轻曳,青丝如瀑,明明近在眼前,却分明遥不可及。
孙贵嫔眼神忽闪幽暗,转身就走,天空,细雨依旧。
回去依旧阵仗非凡,前方有内侍开道,后方有军畿守护,轱辘滚滚,皇旗列列,端的是气派豪华。
秦烟安静的翻着一本经书,心中掐着时间,算路程,此时应该要有所动了吧。轻掀帘角,车外是片小树林,侧耳细听,除了车轮滚动的声响与偶尔掠过的鸟鸣,其余倒也没什么异样。
鸟鸣?
夏日炎炎,何来布谷鸟?
正想着,窗外破空声至,透窗而过,铮的钉入了车内的矮几上。是一支黑色的羽箭,尾部犹自轻颤着。
月惊叫一声,手中的茶壶锵地落了地,一支接一支的羽箭射进来,钉满了内壁桌上,秦烟却始终维持着坐姿不变。这里的皇宫马车设计,座位的周围都设有置物的暗格,很大程度上扩空了外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