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自己睡过去。可惜很多事情越是想忘记时便越是缠绕不休。
那条李长生铰断的络子,他从竹丛里寻了回来,看到上面齐整的断口,只觉得心脏被剖开了一般难受。但是他还是命人把络子修复了,把断口重新织起来。匠工的技艺巧夺天工,送回他手里的时候,半点伤残都看不出来,简直如新打出来的一般。
夏侯丹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委屈。他懊恼自己当时不该发脾气,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或者委屈着说出来,李长生一贯是心软的……
他自我催眠一般想着,然后在极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夏侯丹梦到自己等得不耐烦,赤脚下地,想去找李长生,李长生已经过来了,脱鞋,在他身边坐下。
夏侯丹把头埋到枕头,“看我难过、无助,很好玩儿吗?我真的怕得要死,我惊慌失措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偷笑,嘲笑我像傻瓜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李长生笑吟吟望着他,道:“这么点小事,就不要生气了。”
“耍我很好玩吗?你会不走吧?不走吧?”他不停地追问着自己最想知道的,李长生却始终不肯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偷偷抬眼瞟李长生,却看到她冷漠厌恶的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的想去抓李长生的衣袖,却忽然觉得身上冰冷,低头才看到自己跟那个见过一面的羯羌公主哈日珠抱在一起。
他连忙去抱李长生,惊慌失措地辩解道:“我不想娶她,我根本不想要她,我只喜欢你,娶她不是因为喜欢,我没有……”
然后在梦中怀里抱空,夏侯丹惊醒过来。
樵鼓响,才不过报了四更,夏侯丹房里的灯便再次亮了起来。
夏侯丹提了几次靴子,才终于把它穿上。然后他动作越来越快,却乱七八糟的找不到章法,心里无比的焦躁,胡乱系上腰带。小林子心里直叹气,望了望黑不隆冬的天色,认命的进去伺候。
第二日,哈日松一行返回羯羌。
送行的舆辇仪仗中,最显眼的却不是舆辇中一袭玄色十二章衮服端坐着的楚王。
而是舆辇的两侧、侍奉左右的关宁铁骑里,夏侯丹与羯羌四太子哈日松各跨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漆黑骏马,身后猩红披风猎猎当风,鲜衣怒马,正当少年,惊艳了满城的目光。
队伍出了朱雀门,临朔宫外城楼上停栖的喜鹊被惊起,呼啦啦四散飞去。
晨光越过宫墙落下来,明媚而温暖。
夏侯丹的身形比平日里看着要高大些,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而明亮,肃穆沉静威严天成,依稀已是个得天之厚的少年将星。
哈日松走前,李长生在屋里临帖,青霜进来禀告,屋外哈日松送了不少礼品来,并未进来道别,便启程回国了。李长生虽心绪有些混乱,也遣了青霜谢礼,为他们饯别。
哈日松送来的礼品也多是休屠名产,玉石水晶和夏侯丹之前送的珍珠珊瑚倒是异曲同工,李长生谁也没偏袒,统统堆进库房。
青桐又将一卷轴递过来,“咦?姑娘你看,似乎是画,羯人也会画画,真是稀奇,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李长生接到手里展开画卷,只觉得画中人风神秀美,不比流风回雪少一分仪态。
青桐凑过去一看,“这不是姑娘么——”被青霞胳膊肘一撞,立时噤声了。
李长生恍若不觉,“原来我是这个模样。”
青铜愣了愣,李长生又道:“看不出这个羯太子挺有学问的。”青铜收了画卷,嘿嘿干笑两声,又看了看李长生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姑娘,昨夜下了大雨呢。”
李长生看了她一眼。
青铜暗自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自那日半夜从李长生那里回来,夏侯丹便一直吃不下睡不好。虽强撑着不露出疲态来,而且也更加勤勉刻苦了,可是怎么看都不能长久。
秋越深,天越短。加上这几日有些阴,到晚膳时分,天就已经黑下来。
小林子一面给夏侯丹布膳,一面与他闲聊着,笑道:“重阳节要到了,宫外那些才子们又热闹起来。坊间填了不少新词,有几曲很不错。”
夏侯丹疲倦道:“唱来听听。”
小林子道:“殿下这就是为难奴才了,奴才这烂嗓子,哪里学的来?只隐约记得一句,是什么‘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他见夏侯丹没反应,便又试着道:“绿杯红袖趁重阳……奴才觉着这句好。”
夏侯丹瞟了他一眼,放下筷子,“绿杯红袖啊。”
小林子殷勤道:“红袖添香最是好。”
夏侯丹喃喃道:“她生气。”
“不想见我。”
“总不能以后都不见吧?”
夏侯丹立刻道:“不可能!”
小林子小声道:“或许这次就见了。”
夏侯丹突然轻声问:“世上真会有神仙么?”
小林子没听清,“殿下?”
夏侯丹强打起精神,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