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陈烨一直为不认识日文而苦恼,离开和平西路,陈烨找到一间书局,想看看能否买到一本中日对照字典,但可惜找了很多间都找不到,在这个时期,日伪政权封锁了广州的中文报纸和出版界,而且经营书局的全是日本人,对于有关中文的书籍都非常敏感,要找这样的一本字典实际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风吹过长街,夜冷得像雪山上千万年化不开的坚冰,偶尔有人蹬着自行车溯风而过,戴着厚厚的棉帽和手套,棉袄将身体裹得像个粽子。路灯散发着黄芒将陈烨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他显得是如此的孤独。
街角处有个大排档,摆了数张桌子,支起三面挡风的布篷,档主是对年轻的夫妇,生意不好,两口子坐在那里互相依偎着取暖。生活虽然艰苦,可是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陈烨心里实在羡慕,他想起苗晓男,心里不禁一阵刺痛,于是停下来走过去要了一碗热粥、一碟干炒牛河,一面吃着,眼里却满是苗晓男的影子,是啊!陈烨在心里叹息,曾经以为自己是多么坚强,坚强得可以不流一滴眼泪,在梨花街分别的时候走得是如此的洒脱,甚至头也不回,可是现在,时间越长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竟是与日俱增。
如果那一天,自己鼓起勇气对她说希望与她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结果会怎么样?世上没有如果,陈烨不知道,也许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但陈烨清楚明白自己只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过客,虽然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时代,但灵隐居士说过,自己一定还会回去的,他不可能一辈子永远留在这个时代,他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当临走的那一刻,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陈烨不敢去想,只知道自己不可以那么自私,到头来自己走了却把她一个人孤单地丢在这个时代,这样自己对得起她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对得起自己回到这个时代的初衷么?
况且苗晓男选择回到他父亲的身边是正确的,起码她可以陪着自己的父亲让他快乐地走完生命的最后里程,她这一生不会再留下任何的遗憾,而且陈烨相信,她也会很快把自己忘记,就像一粒石子投进湖水里,虽然不免会漾起一圈圈的涟漪,但最终还是会平静下来,平静得像这粒石子从来没有来过,最终石子还是石子,湖水还是湖水。
可是自己却为什么始终挥不去那个影子?那双会笑的眼睛、那脸上甜甜的酒涡、那抿着嘴唇忧郁的神情,在自己心里越来越清晰。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努力让自己去忘记,可惜始终未能忘记,越是想忘记却越是不能忘记。
回到福华坊的住处,陈烨拉开窗帘向教堂那边望去,老龙等人应当已睡了,寓所的灯已熄,只有周宇源房间里的灯仍然亮着,光线从窗子透出来,陈烨可以想像得到他不是在写信就是在看信。想起在周老太太那里看到的那些旧信,想着以后他们俩人浪漫的爱情,陈烨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前世的自己,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既腼腆又对未来生活充满热爱的青年会闯下什么祸?做出什么坏事?以至陷入那个不堪回首的生死劫?
这一晚陈烨没有睡,静静地坐在房间的躺椅里,品着一夜的寂寥,因为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苗晓男,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他的思念竟是如此极烈,陈烨努力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是接受了金八爷的托咐,今天从西宪兵联防大队回来才知任务是如此的艰巨,更可能有生命的危险,心中对苗晓男的思念也就一下子像缺堤的洪水喷薄而出欲罢不能。
但陈烨明白,自己不可能推辞金八爷的嘱托,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生存下来就一定要拿出一点真本事给人看看。况且金八爷既然找上了自己,推辞得了吗?自己对金八爷这个人还不甚了解,万一自己推辞了,金八爷会对安华大米行的这一帮兄弟做出一些什么呢?这些都是陈烨不得不去考虑的。
快到天明的时候,陈烨才坐到床上运气调息,直到全身的疲劳一扫而空。
第二天陈烨出门有点晚,天上下着小雨,陈烨撑着油纸雨伞,没想到在街上也遇到同样撑着油纸雨伞的周宇源,他的眼睛红红的,充满血丝,脸色苍白,似乎一夜没有睡好。
周宇源也看到了陈烨,他向陈烨走过来,走到近前,陈烨问他:“你昨晚没有睡觉吗?精神为什么这样差?”
周宇源看着陈烨,“你不是也没有睡好?”
陈烨笑笑道:“我几天几夜不睡也可以,你看我精神多好?但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周宇源欲言又止,从他脸上闪过的神情陈烨看得出,他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却又不好说出口。
陈烨看着他,道:“有事要对我说吗?”
周宇源红着脸,摇摇头,忽然开口道:“李大哥,我想借点钱。”
陈烨明白了,敢情他一早就已经在街上等着自己出门,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情?前天不是刚刚分过红利吗?”
周宇源垂着头,道:“是的,但昨晚我妈妈来找过我,我爸爸出事了。”
陈烨呆了呆,道:“你爸爸出事了?出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