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年是公元1067年,高萧萧知道,这年是一个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年份。‘熙宁变法’就是这一年。
神宗是北宋王朝的第六任皇帝,前面五任是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真宗赵恒、仁宗赵祯和英宗赵曙。此后,则还有三任皇帝,即哲宗赵煦、徽宗赵佶和钦宗赵桓。这时,北宋王朝已过去一百零八年,算是步入中年,而新皇帝却很年轻啊。而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是想做些事情的,宋神宗也不例外。
高萧萧在宫中,洞悉一切。她知道王安石心中的抱负,也知道司马光心中的痛苦。不过,她打算静观其变么,什么都不去做,因为稍有不慎,就会伤害其中一人,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她只是每日里在宫里,陪着曹后下棋赏花散步,和宫中的内眷说说话儿,想以此排遣心中的烦忧。
高萧萧知道,变法是宋神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头一把。后面的两把火,则是元丰年间的“改制”(改革官制和兵制)和“用兵”(进攻西夏)。高萧萧想,看来赵顼确实是一个很想有所作为的人,虽然此时的他不过才十二岁,还未成年,不过得了曹后历练,如今行事已经能够和大人一般无二了。
只不过他的作为似乎效果都不怎么好。后面的两把火,虽然烧的旺,可是却烧错了地,对西夏用兵,节节败退,次次惨败。高萧萧忽地明白了,为何史家将仲针的庙号上为神宗的原因了。
据谥法,“民无能名曰神”,也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意思。历史上叫做“神宗”的,还有一位明代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但万历皇帝是在位四十多年不理朝政,什么事情都不做的,竟然和如今大刀阔斧的少年皇帝赵顼享用同一个庙号,这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高萧萧想到此,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安石的变法,倒也不是自寻烦恼,无事生非,为政绩而政绩。变法是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有远见卓识的。高萧萧知道,一个成熟的王朝,如果顺顺当当地延续了上百年,那就几乎一定会出问题。
因为历代王朝实行的政治制度,即中央集权的帝国制度,其合理性是建立在生产力水平不高,社会成员普遍贫穷落后的基础之上的。正因为普遍贫穷落后,这才不但需要一个统一的国家,而且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实体(朝廷)或权力象征(皇帝)。一旦富裕起来,强盛起来,或贫富拉开差距,王朝发展成超级大帝国(突破规模),麻烦也就接踵而至。
《宋史·食货志》说:“承平既久,户口岁增。兵籍益广,吏员益众。佛老外国,耗蠹中土。县官之费,数倍于昔。百姓亦稍纵侈,而上下始困于财矣!”也就是说,和平安定的时间长了,人口就会大幅度增长,开支也会大幅度增长。一是军队越来越庞大,二是官场越来越臃肿,三是宗教越来越兴盛,这些都要增加费用。何况富裕起来以后,要求也不同于前。不但官员的排场越来越大,就连民众的生活也渐渐奢侈,财政岂能不成问题?
与此相反,行政的效率则越来越低,国家的活力也越来越少啊。因为承平日久,忧患全无。朝野上下,慵懒疲软,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熙宁年间的情况便正是如此。五个宰相副宰相,除王安石生气勃勃外,曾公亮老气横秋,富弼称病求退,唐介不久就要辞世,神宗要变法,不靠王安石,还能靠谁?
其实到了每个王朝的鼎盛时期,动乱的烽烟便会在其中悄然升起,帝国的丧钟也已悄然响起,只是大家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看见听见的,是形势大好,是歌舞升平,是“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是“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但等到“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时,就后悔莫及了。
高萧萧担心的,当然也是小神宗所担心的,小神宗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事实上,宫中的财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高萧萧看过册子,仁宗皇祐年间,国家财政收入三千九百万,支出一千三百万,占收入的三分之一。英宗宗实治平年间,国家财政收入四千四百万,支出八百八十万,占收入的五分之一。而到了神宗的熙宁年间,收入虽达五千零六十万,但支出也是五千零六十万,竟占收入的百分之百。如此说来,彼时的大宋国库,岂不等于是空的?若要真有作战,岂不是坐以待毙的命?
不但财政无所进,反而开支越来越大。
一是辽夏威胁,长期作战,岁费弥加。这一条其实包括两项,即“军费”和“岁费”。所谓“岁费”,就是大宋每年送给辽国和西夏用来购买所谓和平的钱。
这些钱,不但年年要给,而且不断增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能把辽和西夏给灭了,但是目前的大宋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二是募兵益广,宗室蕃衍,吏员岁增。这同样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你不可能不让人口增长,更不能不让皇亲国戚、凤子龙孙们生儿育女。于是只好相应增加管理的人员和机构,增加职务和官位。结果“禄廪奉赐,从而增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