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二年,初春,东明州,夏启王朝帝都天水城。
这是天水城最美好的时节之一,暖玉河畔的垂丝海棠大片大片地盛开了,清晨软和的阳光刚刚洒落的那一刻。垂丝海棠一丛丛一簇簇或婉约或浓烈的粉色花朵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远远看去就像是谁将一片金粉打落在了绯色的花簇上,这样的美让人沉吟。在
这一个时节,暖玉河上到处都是雇船窜梭的文人墨客。或温一壶酒,或泡一盏茶,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沿着暖玉河漂流而下,酒杯在手,游船悠悠,这个时候,令船家掀起帘子,就看见河滩之上,簇簇染金的粉色有着难以言喻的美丽。
以前这个时节,下朝之后,大臣们往往找不到白宸羽,熟悉白宸羽的人就会告诉他们,七王爷去暖玉河上喝酒赏花去了。往往一整天,他会雇一艘雕栏轻纱的画舫,温上一壶好酒,就这样在水上漂着。懒洋洋地眺望着远方,乐悠悠地和同僚们说着话。宫里真要有什么大事找他,内臣只能跑到暖玉河边上,一路带马小跑,边跑边高呼:“陛下急召七王爷入宫觐见……陛下急召七王爷入宫觐见……”
河上穿梭的画舫里,也许便会有一艘悄无声息地停泊靠岸,一身散袍青衣束发的白宸羽带着些微的酒气登上案来。
想到这些旧事,白宸羽无声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天窗外流过的浮云,听着外面神武军巡逻整齐的步子,那整齐的节奏仿佛敲打在他心上一般,让他微微出神地跟着步子细细数着。待神武军们走远,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个可笑的举动之后,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轻轻叹了口气。
想自己戎马半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关进这个称为“铁之笼”的天水天牢中,真可谓是世事难料啊……
看着老旧的石墙,上面斑驳的苔藓印记还历历在目,空气中沉浮着一股湿湿的发霉的气味,身下是带着潮气的被褥和垫子,墙角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在那里跑动,白宸羽微微皱了皱眉。
从前不觉得,这牢狱中的环境恶劣,这座天牢中关的,都是他这样重罪将要斩首的朝廷重臣。除了森严的戒备之外,还专门请了术师布下阵法,一般的人想要潜入劫狱或者暗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唉,想不到本王也有今天啊……”沉沉叹了口气,白宸羽自嘲地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句话。
“对面的是什么人?”突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样沙哑而生硬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是人语。仿佛一只年老衰弱的野兽在临死前发出的低低呻吟。
这样的声音吓了白宸羽一跳,他没有想到,在他对面那个完全黑暗的牢房里,居然还关着一个人。
“在下白宸羽,不知,对面的是哪一位大人?”七王爷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了牢门前,看着对面的一片黑暗,谦和有礼地回答到。
“白宸羽啊,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进来了,呵呵……哈哈哈哈……”对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霎那,他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那样的声音尖锐而沙哑,听在耳里分外狰狞刺耳。
白宸羽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抬起头,往前探出身子,紧紧盯着对面的牢房里那片黑暗的角落,一向沉稳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你……你是颜正?”
“嗯?”显然是没有想到对面的人会认出他,或者说,是没有想到还有人能认出他,对面的人蓦然收住了笑,突然沉默了下去。
白宸羽也不急,他只是站在牢门前,看着对面,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半晌之后,对面突然想起了铁链在地上滑动的声音,那声音厚重而刺耳,也不知道那人身上到底绑了多少铁链。白宸羽看着对面,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白宸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身上绑满了铁链的人,他原本伟岸的身子被那些铁索铁链压得躬下去很多,那笔挺的腰似乎是再也直不起来了一般,他的身上挂着一些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破布之下的皮肤,也已经变成了黑色,不知道到底是积攒的污垢,还是凝固的血。披散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很多头发都结在了一起,看想去十分恶心。
“颜大人,你……”在他走到自己牢门前的那一瞬,白宸羽只觉得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弯腰呕吐。他定了定神,才看着他继续说到:“颜大人不是三年前就该斩首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难得啊,白宸羽你居然认出了我……”对面的人哑着嗓子回答着,他努力用双手攀着铁栏杆站起来。然后缓缓伸手,费力地拨开脸前的头发,露出了一张久未见光的苍白的脸。那张脸上也满是伤痕,但是,还是可以认出来,那就是三年前位高权重的右丞相颜正。
三年前他因为刺杀先帝一案,被判处极刑,也是因为那次判刑,白宸羽才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帝都的,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