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赀将那块美玉盖上,邓曼却又瞄着了儿子腰里的剑。熊赀知道这剑与和氏璧的关系,赶紧取下来交给母亲。邓曼抽出剑,就着灯反复打量着。熊赀为了讨母亲欢心,凑拢去说:
“听说这是把王者之剑?”
“是呀,王者之剑,霸王之剑。不过它跟和氏璧一样,同样为人所用。在有的人手里,它抵不上一把木头剑,可在有人的手里,它就锋利无比,无往而不胜。我知道你对这把剑的来历不相信,也知道你不爱武器。我要告诉你的,是楚国全体将士都认得这把剑。将士们只要看见它,就知道战争必胜。你知道为什么吗?这同样是你父亲的杰作。他把死的东西变成了活的,他把战争变成了对神的崇拜,你要征服天下,就离它不得。带上它,学你爹的样子,从不离手。”
熊赀很郑重地接过来,发誓说:“母亲,我都记住了。”
邓曼说完,对卞和说一句“您也早些休息”,就径自走了,将熊赀扔在那间房里。
母亲的感染力是巨大的,熊赀想想母亲的话,想想父亲的雄才大略,一时间豪情顿生,巴不得马上天亮。他再向和氏璧叩一个头,向卞和一揖,走了出去。但回去之后并没有睡,在灯下抽开那把剑,只觉一股腥气冲出剑鞘,直钻他的鼻子。这是过去所没有的。想想母亲的话,若要征服天下,就得不怕见血,不怕血腥气味。若在以前他会吐的,但今天没有,相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从那股腥气里吸进勇敢和刚毅。再看那剑刃,不亮也不锋利,他匆匆走出门,对准屋角的石头台阶猛砍一剑,这才相信了全部传说。那石头豆腐似地切下一角,却无响声,也无火花,只是掉下来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太神奇了!他全无睡意,提着剑在院子里徘徊了许久。上苍既然创造了这样的剑,一定就等着神奇的人用它拯救世界,剑在自己手里,舍我其谁?他思考着如何使自己站立起来。
第二天熊赀起得很早,不忘腰里挂上那把剑。往大殿走的时候,熊赀忽然想起丹姬说过,苋喜每天都恪尽职守,无论有人没人,总是自觉地站在他应该站的位置上。外人知道的事近傍的人却不知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便早早地来到朝堂后面,偷偷地看看是不是如丹姬说的,苋喜第一个到场。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苋喜一身整齐地来了,先是命令鸣上朝钟,然后站到了王座斜下方。尽管一个大夫都没到,他仍然如站了满堂人,坚守着他的阵地。他这才相信,这些大夫们都恪尽职守不是假的,他不得不为父亲的铁腕叫绝。他暗暗发誓,如果自己不能使大夫永远如这般尽职尽责,那就证明了自己真的无能。他走了出去,叫苋喜一声。
苋喜并没有马上回过头来,而是跑下三级台阶,然后在朝见大王的莆草垫子上跪下来:“礼仪大夫苋喜,正听大王吩咐。”
熊赀觉得有些好笑,若是过去不烦死才怪,但今天却不同,好言说道:“苋喜大夫,现在还没有人来,寡人想跟你说说话,你这么一弄,我的话都不好怎么说了。起来起来。”
可苋喜趴在地下不起来:“大王,说体己话是在私房,这里却是朝堂,是议公事的地方,请大王明示。”
“好,起来吧,站到一旁去。”
“苋喜遵命。”
这一幕别人没有看到,因为大夫们才来。熊赀将那把剑取下,搁上了身边的架子上,那是楚王专门搁剑的,起始于武王。他放下剑回过头来,只见大夫们全部跪下了,后到的也急急地跑过来跪下。他问这是怎么了,却没有人回答。他便点名了:
“申大夫,你说。”
“大王,王者之剑,今日再现,主我楚国雄风再起。见剑如见先王……”
其实这把剑常在他腰里挂着,大夫们视而不见,摆上了剑架,仿佛第一次才看见,激动到如此地步。一阵肃穆,一阵宁静。熊赀正眼往下瞧,见有些大夫在暗地里流泪,便知母亲对父亲的评价是多么准确。什么都是道具,看你怎么运用。挂在腰里就不是剑,摆上了架子才是剑,可见这把剑的意义远远不仅仅是锋利能概括的。他示意苋喜,苋喜便喊起来了:
“楚国大王上朝议政,各位大夫认真听取,畅所欲言,勿须隐晦!”
大夫们起立,站到了各自应该站的位置上,大殿里安静极了,这是要听大王发话。这是好久没有的事。熊赀本没想好说些什么,见大夫们都这样,也感到有原则是个好现象。他清理嗓子,高声说道:
“近日寡人没有理政,不是有意荒疏,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先王在世的时候,寡人甚心不操,现在大任落到寡人头上,才感到力不从心,难以开头,以致让大家无所适从。先王去世以后,寡人就思考着何去何从,大夫们为寡人能够顺利理政,各费苦心,寡人一一记在心里。楚国存亡在于法度,法度存亡在于人人遵守。从今往后,大家依法行事,如鬻大夫那样,不认人,只认法,王法大于天,即使寡人也不能宽松。本国尚且不治,何由伐人国家?今天上朝,请大夫们畅所欲言,说说该干些什么,说了就开始干。先问你们,这些日子来,寡人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