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微哑,他坐起身望见空荡房间,不由自主喊出声来,像是无家可归的孩童,心酸悲戚。
“在呢。”
澹台长明好像掐准时间一般,适时推门走进来,低身摸了摸徒弟的脑袋,一脸笑意。
左千炀不知说些什么,于是便低下头,不再出声。
澹台长明沉声道:“天地之景,不管真实虚妄,看过即忘便可,留存于心只是徒增烦恼。”
左千炀一脸惊讶抬起头。
澹台长明笑吟吟道:“莫非以为只有你才见过这等天地胜景,想为师当年也是西昆仑一等一的修行资质。”
左千炀低声道:“师傅,我还是想下山。”
澹台长明洒脱道:“你本就不是山上之人,自该下山而去。只要你三年后过得了山下关隘,便是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了。”
左千炀心情复杂,欣喜失落混杂,“师姐身体可是有恙?可曾受伤?”
澹台长明吐出一口长气,实话实说道:“你师姐今日出剑两次,在未得大宗师境界前,妄出仙剑会遭受气机反噬的。她返回摘星阁平复仙剑气机去了,至少五年不能出阁一步。”
左千炀双手抱膝,将头埋在里面,不愿意再出声。
澹台长明不知如何劝解,转身推开门,准备离去。
身后传来徒弟的一声呼唤。
“师傅。”
“嗯。”
“我是谁?”
情至极处苦处则无声,身后的这一问,让澹台长明无言以对,天人之局,气运气数之争与他何干?他不过只是一个过早尝尽辛酸世事的少年,如何能一肩挑起这副重若天地的担子?
澹台长明苦笑道,自己果然失了百年前指天骂地,纵剑狂歌的意气,若是百年前的自己可能就干脆直接的一剑斩断了那几股烦人气数,也难怪自己修行境界一退再退,没了那份勇猛精进之心,又怎能求取那颗一剑出鞘心无挂碍的通明剑心。
澹台长明退回去,柔声道:“你是左千炀,西昆仑青阳宫澹台长明的关门弟子,除此之外,你谁也不是,不要再记挂那副天地画卷,你要记得,世间千万事,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澹台长明离开望仙台阁楼后,缓步慢行,一如他的温吞性子般不紧不慢,不多时便行至一座小亭前,抬眼处皆是云烟缥缈,宛若仙境。
云烟随风聚散如水波荡漾,隐隐可见九座山峰相连,恰似那周天中九星连珠的奇景。
这便是世间无数修行人上得西昆仑的唯一阻碍,每座山峰都有一位修为通天之人看守,皆是精擅各种旁门左道的高手,有西昆仑的修士,有自愿为西昆仑镇守山门的奇人异士,更多的是那些被西昆仑羁押囚禁的魔门大枭。
每过三十年,总有一批人不畏前路未卜,只为进得这座人间仙府。这缘于西昆仑上一代宗主曾说过,每位踏上西昆仑之人,可于观潮阁随意挑选一卷修行法门,若能走过西昆仑大小十三秘境,便可坐上西昆仑客卿的宝座,坐拥这座宗门数之不尽的修行法诀,天地奇物。
事实上西昆仑客卿的位子,已经空悬了将近一甲子,无人染指。
澹台长明神思缥缈,山下九关掩映在聚散不休的云雾中,若隐若现,“世人求上山求飞仙,我求下山求做人。人人苦苦相求,我却弃若敝履。”
“说来可笑,徒弟一心想下山,师傅也是如此,果真都不是甘于清静的修行人。”
“枯坐昆仑山,百年意气颓。澹台长明,昔时风发意气今日可还在否!”
亭中人自问自答,静立许久,拂袖离去,徒留亭中空寂。
大风乍起,云烟消散,山下九座巍巍高峰连成一线,鬼斧神工,这种难得景色山下之人少有得见。
山腰间,这座名为“迎客”的小亭只有寥寥几人在此驻足休息过,一百多年前有一位白衣少年自此下山,打遍天下成名剑士,荡除北地群魔,近乎举世无敌,百余年后,白衣染血而归,再没有下过山。
那时,世人只知仙剑烛龙,只知昆仑剑仙澹台长明。可现今还有谁会记得这位清逸依旧发已灰白的男子。
山下人一心向道,山上人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