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啊!没有家,还没有去处,还没有大人照看……真正光秃秃的竹棍一条!”老婆婆混浊的泪都要重重滴落了,哀怨地看看头顶阴晴不定的昏蒙蒙的天空,唉声叹气的,好半天没有说话,是不是在思考什么愁死人的国家大事。
我静静地等待着——生而为人这几年,咱的许多事儿都不是自己能够说话稍微算话的。与其无谓的挣扎,不如还是听听好心老婆婆的高见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地方去。娘亲是指望不上了,眼膜前能够指望得上的可靠人,似乎也只有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婆婆了,别的还有谁?
“要不,你先到我家住几天吧。我家里有个孙女和你的岁数呢差不多,她也正缺个伴儿,你们可以一起玩,一起……”老婆婆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直接就给我提这还算靠谱的主意。
“嗯!”我回答的声音不高,可是足够证明了我的诚意——有个同大的孙女啊,好啊好啊,我们正好一起玩,只是……我小小的脑海里多少有一份挥不去的担心——她怎么知道的,我没有说,娘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过,不能说。她不应该知道啊!
猫在咱爹的大院里,咱还真觉不出多少寒冷的味道——不要说冷,只要我小小的打一个喷嚏,娘亲还不慌得啥似的,又是给我找厚实的锦缎衣服,又是连声地传唤家用医生。直到走出咱爹的大院,咱才知道素不起眼的寒冷,对于平常的人家竟是这样难耐。虽说刚交了深秋,可是这荒野外的风就已经是刀刻斧凿那般的难熬。我拼命裹紧了娘亲给咱武装好的宽大衣服,那嗖嗖的凉气还是可恶地顺着麻衣的针脚缝隙往身上劲吹不止,那好几层的麻衣,在这呼啸不止的劲风面前,恰似没有穿过任何衣服相似。刚刚下肚的那些粟粟卷儿所能产生的些微热量,瞬间就被冷风吹个无影无踪。我的牙关不间断地磕碜着,小身板颤栗着,就这牙关兀自还抖动个不停。
老婆婆不这样。老婆婆的一双只剩薄皮包裹着的黑手,正在努力挥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一搂一抱之间,一丛丛的黍子都乖乖地躺下了,比咱娘亲哄咱一帮不听话的毛孩子可有效多了,还齐整。我独自在一边呆着不动都冷到可劲儿发抖,老婆婆穿着单衫,还弄得热汗直流,眼看着深陷的眼窝边汗水都汇成夸张的小溪了,婆婆也顾不得擦。直在偶尔停下歇歇腰腿的时候,才举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抿上几下,不顾忌黍子的叶子在花白的乱发之间凌乱地打着结儿,弄得乱发比母鸡的草窝还乱,又继续噌噌收割了。
“哎,你冷不?咱庄稼人从来不感觉冷,干起活来,哎呀,就等于挣了几件不要钱的褂子穿穿。衣服太贵了,咱半亩地的黍子,还换不来半只褂子袖子!啥办法,谁不想当老爷呢?当老爷真好啊,夏天摇着蒲扇,啃着大西瓜。冬天围着炉子烤面饼吃,多得味啊!不满你,咱儿子就在老爷府上当差,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媳妇呢,说是给老爷的孙子做奶妈,那小少爷都多半人高了,还用得着奶妈吗?有人说媳妇还在奶老爷呢,谁知道?媳妇的奶水足啊!”老婆婆还能在挥汗如雨的间隙和我唠叨些我不十分太明白的话。
风还在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