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足眠的眼，真恨不得倒地再睡个天昏地暗！
他简直就是被人从那软软的行军床上掀下来的！
车站开始收床了，夜里本是幸会求得一宿的无宿的临时住客这时，刚过半夜，却被掀醒，还又赶出大厅外，本是无宿人，稍息半宿，一样的无宿。
车站正要清场迎候赶早班车的旅客。已有人赶着过来排队买票了！
那时的车次有限，更是长途车。大都又都是从外地赶来，半途要在这转车，所以有限的车次，有时要乘车的人太多，来迟了，怕买不上票，又要在这大厅寄宿；所以，在车站大厅寄宿的，有些正是这些从外地赶来，来晚了，赶不上他正要赶的车次，或是买不到昨天的车票而只能在这等买来日的车票，要到此转车的半路客。往往就是这些半途要转车的无宿者，要早早起来，排队买票。也就将那些本是乘客的、只是无宿者也吵醒了。高梁就是后者。
一看墙上的时钟，还未到五点。天哪，怪不得他、这儿这么便宜！十块钱只供你睡个半宿！拖着无处可歇息的困倦，这时，他反而宁可补上十块钱，让他睡个后半宿！往往是后半宿才是最甜的睡眠时，反而即在这时被人掀醒！你说这……就是免费，免费也是昂贵！谁能赔我半宿正酣的梦乡？
——不都说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便宜无好货！或许，之所以便宜，也就是只能供你租宿半宿。但每夜还是有人要在这求宿。求宿还不少！其中也不泛其知情者。高梁却无知是如此底细。但也无法要有那种是上当的感觉。都说是一分钱一分货，十块钱半宿，也罢。反正就此一宿。明天——哦，该是今天了——再怎么他也绝不会再在此享受这儿半宿的便宜了！再上当，也只是仅此一次。转念至此，他倒也豁然。
高梁起来敏感地想起了他的车！夜里偷偷停放在大厅临窗外锁在窗棂上的单车。他赶忙将车的锁打开，趁早推出大厅。
这时外面街灯还大亮着。还早着呢！
这时外面空地上的夜市早已散了，而只有三几摊的小吃还在守着，原来是卖夜霄的，这时变成了卖赶早班车的客人的早点的地方。
星辰倘未隐去，晨曦未及醒来，如昼的夜光在灯光中也还显得是睡意朦胧！门外前面那几个小花池的矮栏上，正好也还有几个流浪的者在凭栏安卧着，他还真想，这时真想再找个地方，将被掀倒的睡眠补足。这时也正是喧哗的都市最贪眠的时候，整座都市还都正沉溺于深深的安眠中。而赶路的早班车已背着隐约的星月匆忙上路了。
他傻傻地站在车站门口，好久都回不过神来。只好走到外面的水龙头下，冲了个冷水。这才清醒了过来。将就着，在车站前的广场边街沿的小摊上买一个包子，就着热气腾腾的稀饭。一边消磨着时光。守着朦胧的最后的夜色，终于看见了东方那一片迷茫地粉红色的曙光，夜醒了，他却不禁倦意袭来，他忍俊不禁地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我也该走了！”他振奋着起身。
“我该去哪？”他不禁问。面对面前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他顿时无所适从地一片迷茫。
他还是走不出面前这一片死灰色，只感到渺无边际。他从未有过这般失落。仿佛真的，这么宽阔的天地，还真的没地方安下他们的一张床！
“我还是该去哪找房！”
他想起了另外的一个地方。本来他早已想起了那个地方。那是、非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到那儿去的。但这时，到了山穷水尽处，已是这个时候了，他也就顾不了那许多。那是他、最后的一块希望的田地。
那是他曾经与之合伙的朋友，他们已散伙的公司，不是有座库房不是还空着？他连忙匆匆给朋友打个电话，正好，朋友也刚起来，说是要回文昌乡下的家。高梁连忙赶过去。
正巧，再迟到一步，朋友正要回文昌乡下去！差点要与他失之交臂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就是在朋友有难时能双肋插得下刀！那文昌老林倒也痛快，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既不寻问其缘由，也不讲租不租的。反正也在空着，只是水电（其实水电已是现成。当然他是指水电费），必须自己解决。
那是当然！真的该谢天谢地了！那柳暗花明的杏花村，正是山穷水尽、犹疑无路处。他忍不住轻轻舔一下早已被磨干了的嘴唇，朋友终于解了他、那已是燃眉之急。他真想对朋友恭敬地鞠上一躬！
临别，高梁突然想起，很不好意思地向老林抻手。轻声问：“您能借我一些钱？”
“你这……”老林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是听错了。
“实在不好意思。”高梁看朋友像也为此有难言处似的。颇也难为情。知道他的钱袋子也绑在老婆腰间。高梁曾为此事有时也调侃过老林，就是想不到，他这时、偏也是落入那套子里去了，想起来，高梁颇也有点难堪，也有一种默契似的、难堪地傻笑着。
“你遇上什么事了？”老林并不拒绝他，只是不解。
“我遇上了一位小同乡，湖北的，是位只身而来的女孩子，她病了。还病的不轻。正在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