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电,各自早早睡下。
高梁将温暖安置在了那空房里。
高梁怕温暖畏暗,为她点燃了一截腊烛。并关照她:早点睡。没事的。有事叫他!
他为她把窗户关好。还为她铺床展席,并抱来一床薄毛毯。尽管时正仲夏,南方的溽暑依然,但风雨之夜,颇也凉意袭人的。像她这般体质,有备无患。温暖只是呆呆地站着,眼中那隐藏不禁的千言万语,却无能坦露,只在默默地看他一番独在为她忙碌着。她知道,门外正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她在这儿的多余的。她悄悄地有点要后悔,本来她应该想到,她的位置不在这儿。不该妄自就这么随他回到这不属于她的地方。偏就随他带回这地方!她不该在这出现。又已无法离开!
“我真傻。本不该跟你回家。偏又跟你回来了!”温暖不时地自斥的轻声说。
“你别多心。她就是那般样子。其实她是……”
“我并不是斥怪她。是说我自己。我不属于这。你也不该还留在这!”她也不能多说。却又说了!
温暖费力将高大哥推出去,背着门,她傻傻地望着剥落的天花板,头顶那冷若冰霜而孤单冷落、黯然无光的电灯。侧眼看着窗外,窗外的世界、此时正是风雨交加,天色一片昏沉灰暗。她心怀感激,却是违心地,无法表达。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表达自己感激的情感;理智与情感却悖逆着,迕横当胸。
却又像在默默地憋着,像是想哭!默默地、无泪。
她要让自己浮动的心潮有个消停的沙洲,借个缓冲的浅滩,使潮涌的情愫安稳,宁静。
“对她的事,你知道的蛮多的,看来交情不浅。”陈惠如已习惯了外面那毫无收敛的风雨,却无法习惯于丈夫的举止,转过身去,背着他,轻声说。
“你知道她的小名叫什么?叫咪咪!”高梁答非所问。却显出颇有玄机。这时他想过去看看被他带着回来的米米。
“咪咪?!”陈惠如颇为之一怔。他已讲过一次,听起来是有点耳熟,但并不在意。此时重又闻起,是有点、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慢加一再深度思索,啊——她顿时想起了。他的那位可人的小妹!小妹就在上艺校那年报名时横过街市被一辆小车撞飞了,连抢救也来不及!她的小名就叫咪咪。那是他此生最深切的痛。
“看来你要她住下去?”她心里嘀咕着——行李不都带来了!
“还不要看你的意思?!”他不假思索地随口而答。觉得正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也做不了主。”惠如冰冷地说。随也觉得那也不是她的意思。
“我知道!这是单位宿舍。你也并不欢迎。”
“你还说这话?”
“当然,你并不将她拒之门外!”
“你要让她住下。我也没法子!”
“其实要真让她住下,恐怕她会有所顾虑和别扭呢!她像个迷途的孩子。四处撞闯着,总找不到回家之路!这儿,分明并不是她的归途。没她的位置!这几年来,她总像是被命运抛弃的不祥之物、被恶魔撕毁了的碎片!为了寻找自己的位置,她被抛弃在这万花筒似的世界里!她是个很不幸的女孩子。她在以自己的不幸度量这个世间的善良与冷漠的距离,或许真是命运决定了她多舛坎坷。她待世,既是敏感,也是细腻。对别人的真挚、感恩载德,对他人的虚伪鄙薄、退避三舍!”
“你说我?”
“不!我说是她。她很感激你,但也无以相报。也敬佩你,却无从望其项背!”
“算了!你别为她以我说事。假如一天我也……”
“意外地从外面带回一位我陌生的男人来,看我该怎么着?那也好呀!那也就一对一,打个平局。”
“你尽说些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乱七八糟,到此为止。有什么话过了明天再说,我恭候发落!好吗?”
“……好像是我在滋事生非!”
这时外面正是暴风骤雨、风雨交加,狂暴肆虐着这毫无遮掩的世界。那纷杂的世界像被什么东西惹了,那被惹怒了的魔鬼在疯狂地、简直要将这世界撕毁了似的!
俩人无心再为那些琐事龃龉,顿时像是被失足跌进了狂风中。厚大的天幕像也被魔鬼撕开了个巨大的缺口,那飘泼之水正一劲地自撕开的缺口倾盆灌下。整个大地像是当年的冰河时期,那犹如铺天盖汹涌而来的洪水奔涌着,呼啸着的风神,夹肘着飘泼直倾的雨水,简直要将这世界淹没,摧毁!
温暖紧紧地裹着那床毛毯,有点凉意,并不是因为感到冷,是心底那无法逃避的虚怯。门外风雨交加,大地一片迷茫昏暗,像有个鲁莽而粗犷的巨人毫无礼貌地冲撞着要踅进来!
默默地听着窗外那一片迷茫的风雨阵阵,窗户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推搡着,窗外像是有人狠狠地往玻璃窗上抛过一把沙子!又是一大把沙子,接着簌簌地往下滑落,变成了一片哗哗的泼水声声,那潺潺的泼水声,铮铮淙淙地响着,像要将这沉闷的世界淹没:下大雨了。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