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如躺在床上,辗转好半夜,真的无法入眠。不少往事犹如重新掀开的旧书,一页页在眼前掠过。她无法界定自己此时的心绪。
他的辉煌,全在于他当几年兵中。可能也因为是文艺兵,或许因此也无形中养成了他。他像是天生的一个贪玩的大男孩。也可能是出于家中的宠爱,在几个姐妹当中他是干部之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也就被家中所宠爱,无论大小,一味围着他转,不自觉地也就熏陶了他那天性中的贪玩秉性。却也同时养成了他那难改的犟。但他却也是从众多围着他转的女孩子当中意外地选中了却是我!当时我还正在边远山沟里当那一无所依的“知青”,那极为低迷的日子里,他的突然出现,实在给予我、一种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幸运之星!不顾违逆父母的意愿,硬是要与还是“可教子女”的我交朋友,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恋人!那当时,真的让我要感激这辈子。所以我……后来也就别无选择地,随着近于是淘气的他,朦胧地进了洞房!但在她的理想的投影中,每每被敏感的理性轻易地照出了他、隐藏于天性深处的非理想的逆光着的瑕疵。特别是她的同学聚会时,他也就无形中显出、那卓而不群的特色!有位曾对她直白爱慕、况且还在穷追不舍的男同学,轻率地以有点是黑色幽默的语调,恭维地俏皮,善意的调侃道:我们傲慢的校花最后插在了一只火候不够的精细的粗釉瓷花瓶里!
他也实在是无知进取。终日悠然于平庸中混着日子。过他那不痒不痛、不甜不辣的生活!有时她实在也是看不过眼的,几乎要令她无法客忍。总希望他能趁年轻要学点什么,哪怕是中文也好(至少也该有张文凭。当时最为看重的就是文凭。也正热着)。但分明他天生似的就不是那块料!从未见过他能静下心来看过一点书。除非是要用书来催眠还差不多!她就是因之曾负气出走。到了女同学家(那时母亲已通过舅舅出国,正在香港正待到美国去)里躲了起来。差点真的要无可救药地一走了之。却只有他、才能有的那种痴情的耐心地四处找寻负气出走的娇妻,他不惜屈尊找到他失踪的娘子,最后还是将她找回来,大大方方地带回家!还不怕当着她那女同学的面、一再道歉,并对她和同学信誓旦旦地、要发愤,非学个样子出来!自那以后,他真变得很要为她(他真的是那么对着朋友说的。真害得她、多没面子。但他却一副一无所谓的坦荡地无心)用功。真的报了名,认认真真地,学起那无用的中文来!那时他真的是很用功。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是非要学出个模样来!很用心、又非常专注,连上班时(因为只是函授,所以不脱产)也带着妻子为他定身而作的学业卡片。为了让他专心致志于最后那点劲头上,她承担了家中所有琐事。那段日子里,晚上非要十点后才上床,第二天早上五点,他必然准时被闹钟叫起来。起来就蒙头读书,背那种连她都要头晕的教科书。那段日子,她总在陪着他读。甚至差点连她、也都要函授了一回中文了!看着他、就那么苦苦地熬着,像个生活无着、仅靠勋劳勉强为活的老农!没日没夜地,在欣慰的同时,她也在暗暗地只觉得、是心痛。但又只希望他、能挺过那一关,坚持下去,不能再半途而废。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事,那么一大家子,你可知道、那也意味着什么,但她无悔,但愿他能坚持。暗暗地为他支撑着。她也就忍了。最后还是他母亲看不过,背地里悄悄对她说:“你图个啥呢?看他这么苦熬着,为的哪般?你还要让他真的读上博士不成?就是读上了,还能怎么着?还是要过我们平常的日子?不是连你也首先给苦上了!”最后也是她,不放弃也得放弃,或许他、真的天生不是那块料,也就随他去吧,或许是天性使然。那时他、已勉强通过了一年考试。看来他,真的像是在服苦役,况且当时他的工作也好好的,何必再为了那不见踪影的成就而在焚膏继晷,要焚琴煮鹤的样子?而为了他,她真的是连在读的硕士也给担搁了,只能勉强算是毕了业。
尔今看来,要是当初他能将那文凭拿到手,或许这时也能捞上一个小学教职,这时至少也不至于要为了那虚有其名的什么跳蚤市场经理而焦头烂额!不甚了了。
男人的自尊有时简直就是在与谁怄气。因为那一次又是什么聚会,几个要好的朋友中有一位多嘴地借自己说事,半开玩笑地调侃着:都说是,好男人闯世界,好女人爱做梦。男人在外面打拼一个世界,好让女人在家留守着看住他的果实。但我家的这个男人哟,只爱消闲,贪玩,终日无所事事似的,在混日子。你看我这……谁知他竟然负气“跳海”!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下,泡个落汤鸡。他下广东,到深圳,最后流落在了海南这个孤岛的咸海滩上!他的留职停薪手续还是她跟在后头四处奔波着,求人为他才逐一补办的。无论怎样,不能不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吧?当你要奋起要向不容于你的命运发动最后的攻坚时,先要为自己看准了一条退路。万万不可妄自鲁莽行事,不能效仿项羽那般非要破釜沉舟,人不能不防万一。随时随地、要防着敌人万一要久攻不下时,好让你有退却之路!就是败退时也有条逃生的栈道。
心想他也用不了多久,会被撞得晕头转向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