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大典后的第三天,九嶷山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深夜,南氏部落族长大屋内,南门宴深窝在宽大的藤椅中,炉火掩映下显得明灭不定的平静脸庞之上,挂着一抹淡漠索然的神色。
南昌河斜坐在左侧,正神色凝重语气威严地讲述着五族合并的事宜。水木华和葛青松隔着炉火陪坐在一旁,俱都容色淡漠,沉默不语。
春祭大典之上,淮炎玉和金不易两大族长双双殒命,淮山跟着谷城偃家二少爷偃师都走了,淮氏部族的人,或许是顾念旧情,又或许是抱残守缺,只跟着去了一小半。余下来的一大半,这几日都和其他各族的族民们一样,深居简出,心怀惴惴,害怕南门宴秋后算账。南昌河提出五族合并的说法,更是让他们忧深虑重。
火焰灵狐守着莫尘衣早已在偏房睡下了,整个堂屋中除了炉火哔啵的轻响之外,便只有南昌河铿然冰冷的声音。
南门宴已经默默地听了近一个时辰了,在南昌河再一次愤愤然重复提及五族族民在春祭大典上对尧皇帝孙不敬的话语时,终于忍不住微蹙着双眉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然扔下一句话便大步出门而去:“我去趟茅房。”
话说到一半的南昌河转头看着大步出门远去的南门宴,双眉微锁,颇为尴尬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水木华和葛青松。
葛青松以前一直唯淮炎玉马首是瞻,如今淮炎玉死了,他不仅失去了主心骨,而且处境也极为尴尬,不等南昌河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便已转开眼去,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蹿伏不定的火焰。
水木华却是依旧儒雅坦荡,正对南昌河投递过来的目光,不仅不刻意回避,而且还微笑着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南先生这几日辛苦了,虽然尧皇帝孙放过了淮山等人,对五族合并之事也暂时不置可否,但是他在春祭大典之上为金不易以血祭天洗罪,负伤之下立挫淮山,向所有人证明了南先生三年来的培育之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定能明白你的苦心,采纳你的建议,将我们五族合并为一,共襄北归大业。”
南昌河看着神色悠然的水木华,嘴角掠过一抹暗含薄怒的嘲弄之色,瞥眼扫了一扫一旁的葛青松,轻哼说道:“别人要是这么说也就罢了,以你水木华的精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尧皇帝孙往事不究的心思?要说他这般慈心仁义,我本该感到欣慰才是,只不过我担心他一再宽大为怀,长大之后难免妇人之仁,如果不是尧皇太过仁义,虞舜又怎能窃国为王?”
南昌河感慨罢了,探腰起身,不经意地朝着莫尘衣休息的偏房看了一眼,微微沉吟了片刻,转而朝着自己的房间大步而去。
……
……
南门宴踏出族长大屋不远,便听到一串轻快敏捷的脚步声从后面跟了过来,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火焰灵狐,淡漠索然的神色不觉稍稍舒缓了一些,嘴角也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不一会儿,火焰灵狐就凑到了他身旁,昂首卷尾,跟着他傲然穿过石台,往营寨大门外走去。
大雪习习,寒风微微,玉溪外的整个天地山头,俱都蒙在一层疏淡的莹白之中,显得静谧而又遥远。
南门宴刚刚跨出营寨大门,抬眼间看到徐昭然娇俏柔曼的身影临溪立于石桥之上,手臂间,天行弓大开,一缕浓郁但却并不凌厉壮烈的红芒破空长飞远去,霎时间越过林莽山巅,如星辰般一闪而逝,急急坠向遥远的南天外。
遥望着那一抹红艳艳如火的光芒消失在雪夜深处,南门宴于寨门外稍站了片刻,远远地看到徐昭然悠然转身朝他看来,方才再次迈开脚步,缓缓踱了过去。
与徐昭然并肩站立在石桥北头,南门宴默默地听着玉溪潺潺的流水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刚才飞上天的是什么?”
徐昭然转头静静地看了南门宴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淡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任淮山离开?又为什么不肯答应你义父欲将五族合并的提议?”
徐昭然虽然在九嶷山中盘桓不过数日,但是对五族的情况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对南门宴在春祭大典上的表现,也是看得十分通透,她之所以还问,是因为她不太能理解,十二三岁的南门宴为什么就有思虑周全的心力和虚怀若谷的博大胸怀。
徐昭然对春祭大典以来的所有事情,自认看得通透。南门宴同样自觉心思透明,不过他心中的想法,与徐昭然乃至与南昌河、水木华等人俱都不尽相同。最起码,他一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二也不认为自己很宽容,他所做的一切,亦只不过是出自三年来已经根深蒂固的宁静淡泊的心性。
他因为感念金不易的忠诚,所以为之流血洗罪,可是因为他不是像唐尧那样的圣贤皇者,所以最终他的血白流了。
这让他深深明白了一点,在这样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在这样一个胜者为王的世界,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再高贵的身份,也无从赢得他人由衷的敬重和爱戴,否则,南昌河与水木华等人也不会人前人后地总称呼他为尧皇帝孙了。
而淮炎玉的叛逆,以及五族族民最开始的观望,乃至现如今的忧虑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