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伢子和苏桂芳订婚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欢乐和愉快，倒是郑菊英母女对自己热情提携的知遇之情，梁信玲不顾母亲反对也要和自己走到一起的坚强决心，而自己却在关键时刻像个小脚女人似地畏手畏脚，胡搅蛮缠；给自己造成遗恨，给人家造成伤害……这种自责自恨之情，不时袭上心头。倔伢子将这种悔恨和烦恼，一半揽在自己身上，一半撒在苏桂芳身上：如果自己不要汤花莲送去那封求婚书，苏桂芳就不会出现；苏桂芳明明答应了退出，为什么还要在关键时刻缠住不放呢？
最要命的是，通过来往，苏桂芳所表现出来的讲话、走路等生活小节方面，自己有听着看着不舒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倔伢子不可能去将她改造，她也不一定会改造。一个自己不了解不熟悉不喜欢的人，为什么动辄就向她写求婚书？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又半途而废吧？这时，倔伢子想到了父亲没早没晚种菜、浇水、施肥，母亲一勺一桶提潲喂猪，几分几角像修万里长城样聚满几十元钱给自己讨亲花费，三年前和周春莲订婚，上百元打了水漂；这次订婚礼金钱40元，比三年前第一次订婚时翻了一倍！这可是父母长期省吃俭用的血汗钱啊！不能再三心二意了，认命吧。
苏桂芳共有四个姐妹，没有兄弟，父母都是老师。父亲苏勇俊，为人老实本分，从不生气说事；家里的内政外交，慨由母亲毛玉芬说了算。文化大革命中，她母亲是东港地区教师队伍中为数不多的敢于出来造反的女性。经常和倔伢子一起开会，参加一些大型的群体活动，对倔伢子很是赏识。六八年年底全家下放之后，毛玉芬就曾亲自来到倔伢子家，给倔伢子父母说，只要倔伢子合适，我前面两个女儿任选一个。这也是倔伢子敢直接向苏桂芳写求婚书的基础所在。
在商议正月结婚的事时，毛老师就有话可说了。她说你们突然之间喊订婚，本来是件很荒唐的事，我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我没有异议，这是因为我看着你倔伢子长大，了解你认可你，现在个多月时间就喊结婚，这是不可能的事！倔伢子问为什么不可能？毛老师说理由有三：一是要对爱情进行考验；二是桂芳舅父母、姑父母等亲戚都不知道；三是时间太匆促，我家什么都没准备，结婚是人生第一大事，别说穿金戴银，简单的嫁妆总该置办点吧！
倔伢子却认为，元旦订婚正月结婚是和苏桂芳商议好了的事。现在要延期，除非有特殊的原因；毛老师所提的三大理由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一，所谓对爱情进行考验，一般来说确实是最重要的，但对我却无必要。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订婚前，你毛老师就和我父母讲过不止一次，你两个女儿任我选一个，对我，你说不要调查不要了解，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愿把女儿许给我，你女儿愿把终身许给我，现在婚也定了，还要考验什么呢？二，你说姑父母舅父母不知道，这更是桩小的很的事。我们既非显贵名人，也不是大户人家，平常老百姓结婚，要那么多人知道做什么？姑爷舅父住的都不遥远，请他们吃酒就是了。三，关于置办嫁妆，我们都知道这两句俗话：好崽不要爷填地，好女不要嫁时衣。我们会搞，今后什么都会有；若是我们不会搞，你即使给了我万贯家财，也肯定会败落的！三条理由倔伢子都给消化了，毛老师没话可说了，也提不出新的理由，但正月结婚的事绝对不同意！倔伢子也没再做工作，正月过后，他去苏桂芳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不去了。这就是倔伢子第二次不结果的婚恋。
两次没有结果的婚姻，给倔伢子的身心造成了很大的自我伤害。这种伤害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这种伤害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经济方面。定一次婚，礼金、衣物、来来往往吃饭招待最少也得花二、三百元，在这除了挣工分、养猪其余什么都不能干的年代，一个劳动日值几角钱，一条200斤重的肥猪卖102元，二三百元需要一家人辛苦一年才能挣到！二是名誉方面。两场婚事黄了之后，倔伢子在东港人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原先那热情奔放、活泼敏锐的倔伢子，变得痴呆拙笨、峥嵘可憎了！尤其是熟识倔伢子的女孩，谁也不愿与他交往、沾边了。三是来自家庭方面。倔伢子和苏桂芳断了关系后，他母亲伤心地哭了一场，他弟弟也时不时口出怨言生闷气……
倔伢子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也感受到了空前的寂寞和孤独，他要尽量想办法改观目前的困境。一日傍晚，倔伢子晚饭后在街上溜达，碰见了做油匠手艺回家的何兆宇，心里突然一亮：我何不跟他们学做油漆？于是，立即走上前，和他攀谈起来。倔伢子详细询问了油漆手艺的概念、工序、成本、利润等情况，何兆宇毫无保留地一一作答，还畅谈了油漆生涯中的苦与乐。倔伢子表示愿意跟他学做油漆，问他是否愿意带他这个徒弟？何兆宇高兴地说，我从事油漆手艺已经五年，单打独闹，寂寞孤单，虽说赚人家的吃，赚人家的钱，但生活枯燥无味，如你能不嫌做油漆是大材小用，我随时欢迎你来。至于学徒的事，那是笑话；这门事对你来说很简单，搞几天就会了。倔伢子很高兴，说什么时候来？何兆宇说任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倔伢子说我明天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