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轮椅上的女子,坐在风里。身后的小屋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
“落叔,送走了吗?”
“嗯”,落叔低声应了一声,眸生黯淡。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郎中了!这双腿怕是真的废了吧!
那次从云门逃出来,是落叔救了她,快一年了,他一直带着她躲躲藏藏,四处求医。
眼前这个曾经的孤胆剑客,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对她的母亲也一样。母亲死后,他似乎完成了一生都无法靠近的守护。自从自己进了那个组织,他便乔装成山里的樵夫,带着《扶乩》,母亲唯一的遗物,在谷外守了接近八年,直到她离开那一天。
如今也已经两鬓霜白,他,已经老了,应该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了。
她握紧了手中红绢裹着的《扶乩》。母亲临死前曾嘱咐过她,要她带着《扶乩》去找浮生阁阁主,他自然会护她周全。此刻,她才想起要利用这个最后的筹码。如果当初母亲死后她便带着《扶乩》去浮生阁找那个人,或许,她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我想去趟姑苏城”。
“见公子无涯?”落叔迟疑道,姬无涯,二十一岁,浮生阁阁主,因其俊美无俦,神秘莫测,从无敌手,江湖中人称公子无涯。而神医长桑只听命于公子无涯,从来非浮生阁的弟子不医。小姐此去,多半是为了神医长桑。“可,常人若是想见公子无涯,怕是……”
姑苏城。
夜凉如水,整个姑苏城都沉浸在溶溶月色之中,白天燥热的气息被浇弱了不少。
白衣公子凭栏吹箫,箫声一转,突然将指腹重重地压在箫孔之上,沉默如夜。
此刻,对面的一座楼台之上,箫声传来,有人吹起了《阳关三叠》。箫声如呜咽声灌入耳膜,牵动着人的惆怅,似是所有思绪都被冻僵依偎在箫声中,只知道除了有满腹心事,便再无心事。
“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他不禁思忖那吹箫者何人?
突然,箫声戛然而止。
抬眼望去,那对面楼台之中,不见吹者。
“怎么不吹了?”落叔不禁问道,他本想问不等见那公子无涯一面么?怎么才吹了不到半阙就走了?
“本乘兴而行,兴尽而止,又何须将自己困在这断肠声中”她知道,那公子无涯并非一般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对待。
“本乘兴而行,兴尽而止,呵呵,可惜我却不得与那王子猷般率性而为”。
“公子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送酒的小厮将酒坛放下,笑着问道。
“不过是听到方才那女子说的罢了”说罢,抬眼向方才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手下会意,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依旧如此,只是吹奏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
果然到了第三天,公子无涯便派人来请。
初见他时,白纱乱舞,依稀间纱幕后面,一白衣公子独倚在栏杆上。
月光下,姬无涯单手支头,宽大的外袍衣袖拉得宽松,衣边上银色的云纹在月光中闪着微光,那前额疏落的发丝落在那张俊美却透着威严的脸庞,让人不敢直视。
只用一根玉簪挽起的长发在夜风里浮动,微风拂乱衣袂,整个人透着一股仙逸的风骨,刚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足以让人忘记周围的一切。然,俊美无俦。
“阁下便是公子无涯?“。
见公子无涯不答,她推着轮椅走近,疑惑地看向无涯。心里暗自一惊,只见公子无涯两眼混沌,额头上有细汗不断渗出,嘴唇是一派暗紫,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栏杆上,一扫方才颜色。
她从背部给他缓缓注入真气,过了一会公子无涯才缓和过来。谁知在无涯睁开眼睛那一刻,用内力将置于身旁上的长剑吸入手中,迅速架到她脖颈上。“我从来没有让人看见我发作的样子,你,是第一个!”
她眼神从剑锋移入公子无涯那生寒的眸子,很快从错愕中恢复镇定,“这也算是,士为知己者死!”
他缓缓将长剑收回,收入鞘中。道:“既然有缘相识,何必再戴一张面具呢?”。
“既然相识,又何必在意一张面具呢”。
“本想见见能把《阳关三叠》吹得如此之境,又率性而为的人是谁?没想到是个身残志坚的女子!
“虽知你是有意而为,却救我一命,你的条件呢?”
“我利用的是我自己,给我一个身份,和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过去”女子淡淡道,仿佛是在诉说着与她无关的事。
“我本以为你来找我,是为了神医长桑”他将目光停留在她那双残废的双腿上。
“我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如若不是你方才刚好救我一命,你怎能笃定我会答应你?”。
“因为……”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竟是浮生阁寻找多年的卷轴《扶乩》。
原来如此。祭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