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人们不是不懂得道理,而是缺少对道理的体验。何况同样的体验情景会有不同的道理体验,就像饥饿,有的人体验出贪婪,有的人会体验出节俭。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一样的人遭遇不同的或相同的体验因而走上不同道路。所以,有时候我们不要用道理去说服别人。实例强于义理。可是,一旦有了某种体验得来的真知,谁也不会轻易信服别人的说教。所以才会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林福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浪子,那为什么还要回头呢?
在回去的路上,林福慢慢地恨上了风荷。从楼上下来,他就想是她干涉了自己的人生。本来,他可以不以自己绝望的心思思考人生了,可以解脱了。他也不用再为自己犯下的凶杀案而感到负累。他会自杀结束一切,就不把那事情放在心上,因为自己不会在杀了人之后苟活。现在,他没有实现自己的计划,那负累就越来越重了。林福越想越恨,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说:“我不希望你干涉我的生活。”风荷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就是没有任何反应。林福怒道:“你说话!”
风荷就是不说话。她明白林福要让她离开。反正她不离开,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认定了,就跟着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
林福说:“我实话给你说,我没有病!你明白了?我就是觉得活得没有意思,很无聊。你明白了?”
风荷看了林福一下,还是不说话。她想明白了:不能信他的话,只能信自己。
林福简直无语了。他真想把风荷拉起来痛打一顿。只是她那么关心他,他下不了手。他也不说话了,耗下去算了。
回到家里,林福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说话,不表示什么,风荷坐在另一边。他们像恋人一样冷战着,不交流也不离开。
最终,林福忍不住了,先说道:“你想干什么?你说。”他要彻底摊牌,不想耗下去了。
风荷仍然不说话。
林福想了想,干脆上去睡觉。他刚躺下,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王刚。王刚说:“你死了没有?”林福说:“没呢,你怎么知道我想死?”王刚说:“你上次就像要死一样,疯了吧?”林福大笑,说:“我以为我想死,你也想死,咱们还可以做伴。你能不能再找几个做伴?”王刚说:“没意思,别扯淡了。你知道了么?那个清洁工放出来了,好像是证据不足。今天警察来宿舍楼调查。他们重点调查了我们班的那几个宿舍。那天是什么日子?听说我们成明老师也被怀疑了。我听说他们去查了成明老师的办公室。”林福一下子懵了。他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他不该知道这件事,可是偏偏活着回来接到了王刚的手机。他问:“有没有听说抓了谁?”林福又说:“去查女生宿舍了吗?”王刚说:“女生那边也是查了我们班的几个宿舍,也没有听说抓了谁。”林福想问为什么放了那个清洁工,想想王刚怎么会知道,就没有开口问。王刚却担忧地问:“你说,不会再把我抓进去吧?”林福本想说:“差不多。说不定真是你做的呢?”可是王刚早就吓破胆了,他就说:“事情闹得这么大了,警察不会乱抓人了,你放心好了。现在人们的眼睛都在这件事上,他们肯定不敢乱来了。”王刚说:“他们怎么不抓你?”林福说:“他们抓我?我还不入他们的法眼。”王刚不无感慨地说:“你小子混,倒混成了福星了,没有人怀疑你!”
这消息让林福觉得自己之所以死不了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结果。他还有事情没有了结,尘缘没断,所以不会死。风荷大概只是一个偶然的因素阻止了他自杀。没有风荷,命运也会安排其他人阻止他跳下去。他想这就像太阳升起白雪自然融化一样成为必然。他对风荷的怨恨一下释然了。或许他真的不恨风荷,只是想发泄情绪。风荷仅仅是命运安排的一个角色,一个因素。虽然没有神灵,这个世界仍按照某种超自然的规律运行着。即便如沙漠之中一粒沙子一样的林福,也如高山巨石一样难逃控制。无论渺小与伟大,谁也无法逃脱控制。这种论调让林福很颓废地在床上躺了半天,丝毫没有睡意。
林福下楼来,看到风荷正在擦玻璃茶几。“打扫干什么嘛?不是刚刚才擦完?”他想,“打扫就是你的命吗?无法逃脱的丫环命?你除了会打扫,你还会干什么?”言语把情绪想倒垃圾一样倒了出来,他就平静了。他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她忙着。她停下,取出苏云的借条,说道:“上次忘了给你。她打的借条,说你的钱将来还你。”
林福接过,看了一眼,扔进了垃圾桶。风荷看了什么都没说。林福说:“我饿了,弄点酒菜。”风荷有点不能相信,站着没动。他就又说:“弄点酒菜,你没听见?”那时,他觉得命运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也就自然而然好了。他什么都不用问了。警察能放了那个清洁工,也能来抓他。他等着好了。这人生已经是了无希望了,害怕什么?他对风荷也是一样的态度:命运既然把她送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不用急着结束他们之间的缘分。到该结束的时候,她自然会离他而去,或者他离她而去。那时,谁也不用挽留谁,任何人的坚持都不再起作用。这如他担心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