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顶戴花翎的守备名叫石枫,是苏仙上任后石家鉴与罗伟从三江兵屯请来的,其带领着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官军。但他只身一人前来,似乎没有要参与剿匪的意思,还说:“苏团练、欧团练的军队固然忠心英勇,但军队乏善可陈。街谈巷议中可知如鲠在喉的土匪诡计多端,万般变化,守军的防线终有一日会被土匪不断运动吸引注意力,直至撕开一个漏洞,便杀进城来。石大人和罗大人深感因循守旧所带来的隐患,这几日各种情报传来,他俩感觉火烧眉毛了,便从各地调来人才对防务出谋划策。”
而在另一边,从众因担忧安危不敢睡觉,身边随时备着一把柴刀。虽说潘木生已与黄兴商量过不打自己人,可他仍是担心小喽啰的诚信问题。阿金摸着黑进房,说:“阿娘要见你。”他便披了件外套,去见阿娘。
可能是雷声和炮声太吓人,阿娘蠕蠕如虫般打颤。从众坐在床头,抚摸阿娘的脸。看样子,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可能快不行了,便对阿金说:“阿娘本来就虚弱,土匪还闹了一夜不给人睡,得好生照料阿娘。今晚就不睡了,免得听不到敲锣传信。藏好东西,以防土匪来打劫。”阿金点点头,自去忙了。但他们不知罗伟已经下令关闭城门,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可怜各家各户还天真地认为一旦有事就像往常一样进城避难。
但无从置喙罗伟的命令,确实有部分土匪已经渗透防线潜伏在城外。
人畜一夜担惊受怕,草木一夜吸尽精华。天一发亮,雨水停歇,百花吐露。文智长与东叔亦步亦趋,跟随在苏仙左右,来到衙门。
只见文智长的腿因盘腿多而变了形,一步一步走着罗圈腿。
衙门里,石家鉴等人还未到场,而欧团练因借出十八尊轻型火炮给苏团练仍不归还而发生争吵,说:“叫你还你就还!我现在自身难保!”
苏仙诸事不问,默不作声地喝茶,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外梭巡往来的衙役。待罗伟一到场,便拖着罗伟往外走,说:“罗大人来跟我聊一会儿。”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罗伟心想凭什么要跟你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罗伟让背着大刀的石枫陪同而去。他今年五十二岁,两鬓满白,孔武有力。苏仙的步伐忽慢忽快,他背着大刀一路跟随,竟然气也不喘。
登上通津门的望津亭,诸人往江面望去,河豚胡乱地跳,起伏得不像平时那般统一有序。相反的是石枫均匀、平稳地轻呼吸,罗伟心想有他在谅苏仙也不敢怎么样。罗伟的表情甚是挑衅,轻蔑一哼,训斥道:“文人功夫见于章,苏仙你可别给我来阴的,更不要仗着家室和知县的厚爱有恃无恐的胡来!我知道你找我想说些什么,但我劝你别以下犯上,别对我指手画脚。我这个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防务与我有关,所以我必须尽心尽责。”
石枫临危受命,上台来与苏仙针锋相对,制衡着权力,想必就是罗伟在背后操纵着。苏仙知道自己羽翼尚未丰满,斗不斗得过罗伟尚且另说,万将之师败于一相,本县防务危在旦夕,现在绝不能起内讧,也不能让罗伟手握大权干扰自己。便说:“如今戡乱。罗大人是上司,望大人有大量,能忘记过去与我携手同事。”
二人本是针尖对麦芒。现在没有外人,他们完全可以撕破脸皮、露出本性地一次交锋。可苏仙首先低头了,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心平气和地说话。罗伟虽然疑虑重重,但知道口水战没有意思,便直切正题,探问道:“你有钱有势有人,何须与我同事?”
“昨夜,几个乘船而下的小毛贼把知县吓得只剩三魂不见七魄,反倒是罗大人处事不惊,大刀阔斧地处理了要案。由此,我钦佩你。”
“不需拍我马屁,我了解你是什么人,你也了解我是什么人。但知县大人深藏不露,并不是你所想、所看到的那个样子。”
“愿闻其详。”
罗伟皱起眉头,心想言多必失,但看到苏仙殷切的眼神,又考量了他与石家鉴之间的利益要害,便说道:“大神不进小庙,苏仙你涉世未深,不识人情世故,我来教你。上认为他萧规曹随,是个乖乖羊;下觉得他不足为患,是个可以忽视的角色。可就算石家鉴是一个被剥了皮的傀儡,你也猜测不到他的内心。你想,大清病重,折腾不起变革,最反感那些亢奋于救国救民的官员,所以石家鉴每每表态:既生于清便忠于清,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模样以自保,历经几次贬职、民变风波而不倒,确有过人之处,也有出色的权谋术;对于有知识文化的后生,石家鉴与他们谈及政务改革。但仅限于一种宣传口号。不管改革有无实行,至少谈到了改革,让百姓看到了希望,衍生出一种它还有救的假象。后生血气方刚,决不允许它无限地延改时间表。石家鉴为防引起众怒,有时不得不作出点行动,但只有一小步一小步地改革,绝不触犯底线。如果非要触犯大清最核心的原则,石家鉴是宁愿引起民变也不愿作出回应。尽管因此遭贬,但上级还是乐意继续用他。你以为识途老马,偶有失蹄,任用有野心的你我不等于引狼入室吗?错了,石家鉴与我同署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