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边不远处,有个砖砌成的小圈,面向南,圈的后半部用烂杨树搭了一个棚,上边是麦草和破塑料布,前边有一小口,朝小口看进去,里边两只猪,躺在圈里哼哼着,肚皮一起一伏;周围的草丛里,三三两两的鸡不时的用爪子刨着土,拣着可以吃的东西,它们几乎都躲在柴草的阴影下;院子的正前方大门偏右有一个坡,坡上有一个柱子,旁边是个破草席,一只狗两眼无力的向四周望着,我们发现它的眼是眯着的,耳朵是耷拉着的,关键是嘴,它的嘴一刻也没有合上过,我想这会儿如果我从它前边走过,它一定咬不到我的,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它懒得合住嘴,第二是它热的合不住嘴,因为它的舌头一直在外边,如果它一意孤行的要咬我,它首先就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它显然很聪明,因为它没有咬;院子前边的杨树一动不动,萎靡不振,卷着淡灰色的叶子,它们连句怨言都无法说出来,这是因为风的缘故,春风来了可以送暖,但此刻的风要是来了,自己可能被热吞噬,所以风也理智的没有来,我说风无法表达怨言是因为风是树的嗓子,它如果没有嗓子,即使张开嘴,也说不了话,即使张开嘴,此刻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喝水;狗棚再向前,是个由柳条扎成的羊圈,此刻,羊在里边拥成一团,它们把头缩到对方的肚子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不时的跺着脚,以防止蝇蚊的叮咬……
我们知道二零零六年六月十日哥哥打足球游戏,哥哥本来在游戏中的,可忽然他发现自己没有了,哥哥找到了绿茵场,可他知道草本来该是被羊吃的,但羊也没有了。
二零零六年六月十日这天世界杯开赛,开赛前哥哥还在念叨,要是有中国队多好呀,想想,其实可能也是存在的,就是中国举办世界杯,直接入围;开赛前,双方队长交换纪念用球和队旗,哥哥怎么都感觉新娘新郎在交换胸花,比赛一开始踢,还真印证了哥哥的想法,全场比赛六个进球,只有一张黄牌,踢的文雅;过生日的克洛泽进了两个球,都很漂亮,但他好像不怎么兴奋,估计他在想着和他的双胞胎儿子一起庆祝生日呢,要不然,怎么连他经典的空翻都不见了,不论如何,哥哥想,克洛泽,生日快乐;哥斯达黎加射了四脚门,进了两个球,德国射了二十脚——典型的乱枪打鸟,进了四个球,射门进球都可以,如此说来,想夺冠的德国是冠军级的锋线,豆腐渣的后防线呀,夺冠,难哟;上半场还觉得裁判挺棒,结果下半场首先将哥斯达黎加的一个疑似越位吹成了好球;万乔普无球踢倒施微因施态格,居然没吹;施奈德在哥斯达黎加禁区内被拉倒,也没有吹,第二场小日本的上川策也不怎么样,感觉他是厄瓜多尔的球迷似的!哎,裁判也出来搅局,不好玩;克林斯曼坚定地将巴拉克按到了板凳上,让莱曼取代卡恩当主力守门员,万乔普进球后,镜头立即切到卡恩,先还好,哥斯达黎加追成了二比三,哥哥还替德国紧张呢,但哥哥看到,那个叫卡恩的门将在替补席上开玩笑呢,他是自信德国可以赢,还是笑莱曼或者克林斯曼?
这时候有很多人就开始着急了,你说,他能上哪去呢?于是,家人急了,这么大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没有他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挨个打哥哥朋友的电话;朋友当然也急了,朋友打哥哥家人的电话,说那小子还欠我两万多块钱哪!找找,赶紧找,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还是打幺幺零吧,没办法,全当把死马当活马医了吧!这些人当然不是最着急的,最着急的是我们领导,你想,哥哥是我们的活广告,是我们的摇钱树,是我们升官的垫脚石,哥哥可千万不能丢哪!
哥哥呢,也许三天后,也许三年后,总会回来的,其实他们何尝不是这样想呢?但问题是,哥哥现在不在了。于是,很多人失去了他们本能够行使的权利:有父母教育、教训子女的权利;有朋友玩闹、取笑的权利;有爱人爱一个人、管一个人的权利……你说说,因为哥哥,他们损失有多大、多少呢?但哥哥只要没死,他终究会回来的。可问题是哪怕是一会儿,他们也不想失去这个权利呀。
哥哥当然不会消失的,我们湖州有警察局,他可不能想到哪儿就到哪儿的,警察局的人发现后会把他遣返的。
羊呢?羊也丢了?如果有点资本的养羊人家倒也罢了,丢了就丢了嘛,心疼疼也就完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小心眼又没有什么钱的人家呢?他会号嚎大哭的,边哭边喊,老天爷呀,你怎么不长眼呐,你为什么不把我给弄丢了呢?你怎么让它丢了呢?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蓝天上,偶尔有白云悠然而过,草地上,冰草、青草、苦豆子、牛筋条,各种花草高低不一,周围果然有一群羊在吃草,三五成群,各自为营。这被一些人叫时空逆转,因为我们本来是找哥哥的,事实上时空没有逆转,按照拍摄的说法是我们换了一个场景,于是在这个场景中我们还看到一所烂房子,也许不能称之为房子了,它没门没窗没顶,已经拆了三十多年了,墙上的泥土已经被雨水冲的七零八落,冲下去的泥土在房子里形成了光滑的土沫,没有草长出来这种土沫被雨水冲过后如少女的肌肤柔滑细腻无比,在拆掉的门和窗中间的墙的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