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让红柳梁的人对一个人这样咬牙切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哪，当然，是出大事了。
结婚六个月来，张五和赵晓梅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张五这阵也没出去做什么活，就在家里帮老婆种地，这几天，都忙着给小麦浇水，麦子已经出来好长了，有两寸多，水嫩水嫩的，要多喜见人有多喜见人，但是这两天的水很重要，张五放水的时候不时感觉心痛，张五从不吸烟、身体也很好，他纳闷，这怎么了？
这天，回去的时候老婆已做好了饭，他不知为何就发火了，你也不能去帮帮忙？我像是感冒了又发烧又嘲饭（恶心想吐的意思），你就是个死人？
你又没有说，我怎么能知道？不咋吧？赵晓梅肚子已微微隆起，她略显焦急的问。
咋也不咋的，我这身体，还能咋了，抗抗得过去了。张五没有再发火，这两天也怪，他老是想发火，他用手捂了捂腔子。他如往常一样，很快就吃完了饭，看了会儿电视，他说，我过去看看妈睡了没有。
张五出去，天很晴，显得夜很明朗，大大小小的星星在天空中，给他的感觉是忽远忽近，不停地闪呀闪呀，张五就想起了自己孩子的眼睛，是明亮，张五笑了，儿子（红柳梁人在未确定儿女时就这样称呼，未必是重男轻女的意思）什么时候能出生呢？他胃疼得皱了皱眉头，但脸上露出了笑容，推开母亲的房门，走了进去，母亲已经睡了，母亲的脸向屋顶，她的呼吸很自然，母亲的表情极为平静，她睁开了眼，小儿，有事吗？
妈，没睡着？
睡了，但妈哪儿睡那么实呢，母亲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幸福！
那你睡吧，妈，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您老人家！说完，张五转身出了屋子，轻轻地带上了母亲的门！最近，每天睡觉前和母亲说半个小时左右的话，是他的必修课。
一片天籁之音传入耳朵，张五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里屋，赵晓梅已经在炕上躺着了，张五上炕脱了衣服，钻进了老婆已经捂热的被窝说，来，我听听咱儿子是不是有动静，他边说边把头移了过去。
赵晓梅嗔怪他，你呀你呀，这么大个人了，天天听也听不够，好了，我告诉你吧，他刚才还踢我的肚子呢。
真是委屈我的老婆了，来，我安慰安慰，老婆给张五掖了掖枕头，张五睡正，但说话间他的手又到了赵晓梅的肚皮上。
你烦不烦哪你，赵晓梅拿掉了他的手，但随即又伸手拉回了他的手放了上去，说，你要是想听你就听着吧。
啊呀，人这一辈子，就这样活着？张五没有爬到媳妇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去听儿子的动静，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这样一句。
什么一辈子？你才多大点说这样的话？不这么活着咋活？你快不要发牢骚了，睡你的觉吧。山芋和玉米都能种了吧，这两天正是忙的时候呢。
以后还有好日子呢，张五想，睡吧。失眠了，他想起了常春桃，她怎么样了呢。我不求你原谅，我也永远不会理解和无法原谅我自己，可我只能这样选择，为了你。如果死了那倒好了。可这显然不可能了，上有老，下有（就快有了）小，我不只是为我自己活着呢……
妈，妈，你快看张五咋了，你快过来呀。杨香玉睡眠中听到小媳妇儿的尖锐的喊叫声。
张五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由于疼痛，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冷汗顺着他的头、四肢流下，他抱着肚子，浑身痉挛着。
你赶紧去喊你吕记三叔，家里有我，到你杨大哥家，让他骑着摩托去，快些儿。杨香玉嘴里这样说着，可手却不听她的使唤，纽子怎么也扣不上，她管不着了，只穿着一件已经露出肚皮的内衣，扯了件衣服下地边往上披边往过来跑。
张五抱着肚子在赵晓梅的怀里蜷缩着，他已经不会说话，眼睛向上翻着，露出了白眼仁。
赵晓梅轻轻地放下他，下了地，鞋一穿，拽了件外衣，把它随意绑到肚皮上，她想，别冷着我儿子就成，然后一身内衣半裤就冲了出去。她边穿衣服边祷告，老天爷，你可不要让我的张五有个三长两短。一路上，她都不知道摔了多少交。
小儿，你没事吧，不要吓妈啊？！杨香玉想怎么就突然不会说话了呢，她的儿子强壮健康，一顿饭吃两大碗米，两老碗面？她在儿媳妇喊她的时候还假装坚持的住或者说还能撑的住。小儿，小儿，杨香玉叫着儿子的小名，张五没有回应，她勉强支撑住身体的那一点咬牙挺住的劲便一下子离开了她，就像一头被猎人打中的野兽在四肢瘫软颓然倒下之前还要踉跄几步，只能靠不停地向前移动来暂时支撑身体那样，用手扶着墙，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一摇一晃走向炕头。
炕上，张五还动，大口大口的喘气，看见杨香玉进来了，看见母亲问他喊他，他想笑一下，想用笑来告诉母亲自己没事，想答应母亲的呼唤，想让母亲放心。
但杨香玉抬头后看到的却是儿子的一种似笑似哭的呲牙咧嘴的恐怖的面部表情，但她不害怕，她边走边说，小儿，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