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睁开眼的时候,发觉灯亮着,妈在身边坐着,专注地看着他。妈,咋还不睡?他问。
杨香玉笑了,儿子没事了,这是最重要的。
张五伸了伸手,想从炕上爬起来,但发觉自己很虚,头也有些疼,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一堆白布缠绕着,他就开始回忆,于是想起了晚上的事。是谁,拍了我一锹,是够狠的。我又没有得罪谁呀,他搞不明白。在被拍了那锹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两根火柱,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香玉也没有告诉他,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但她开口了,她问张五,小儿,要不要报案?
算了吧,妈,都本乡本土的,肯定不是外人,张五说,他感觉头跟前嗡嗡地响,这两天蚊子还没有死光?红柳梁的蚊子大,叮人又狠,随便一甩胳膊,扑啦啦地响,或者有人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五六只。张五好像刚做完梦,梦真是个好东西,甚至于人生、人间不敢想的,在梦里,都可以出现,不错,他又梦到了伊克乌苏(内蒙古的一个地方,距红柳梁二百来公里)的常春桃,那是个多好的女子呀。在决定和常春桃分手之后,他本来是不准备结婚了。
有一天,他给他妈烧火的时候,杨香玉说话了:你们弟兄几个,妈就指靠你也只能指靠你,没有你,妈就活不了,你也不小了,晃来晃去也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你就没个什么想法?给妈个交代,妈就想看看你娶媳妇,看看你过日子。
但张五这样的,谁和他结婚?而且他已经不准备结婚了。张五感觉有人揭门帘。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赵晓梅。
婶子,我哥让我来看看张五,听说他被……被人打了。赵晓梅怯怯地说。她已经知道全部的经过而且真的是她哥哥让她来看的。
赵晓梅的哥哥在拍了那一锹之后就害怕了,他想,一定是让打死了,那自己也没法活了?多可惜呀,他才三十岁,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于是他让妹妹先去看看,探探风,他已经知道张五死不了了,那么,就是张五告不告的问题了。这个问题是有解决的方法或者说砝码的,这个砝码就是自己的妹妹赵晓梅。张五是没有人肯嫁了,除了我妹妹。
就这样,赵晓梅去了张五家,赵文的目的是表明一种态度,只要你不告,就是把我当一家人了,怎么才可以当一家人呢,当然就是和晓梅结婚;其次就是一种人道主义了。赵文心里还有一点想法。万一张五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不就结了?那就说明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谁让他非要到我家来提亲呢?当然,破费这点东西就无所谓了。
你看你这个女子,来了还提个东西,心到就行了嘛。杨香玉说。赵文这个此地无银的做法使她立即就明白了。她有点气愤,我儿子差哪儿了,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犯得着要他的命?哎呀,你这个娃也太歹了点。你以为除了我的这个实在没有办法的儿,谁还会看上这个丑女子?罢了,人在屋檐下呀。她立即有了主意。赶紧坐,晓梅,坐那搭儿,她指了指炕头。然后转身出去了,在门口说,小小儿,你招呼着,妈做饭去。
婶子,快不要做了,我刚吃过。赵晓梅红着脸说。
你不要管,婶子是带例(本来的意思)要做了。她的最后一个字与开门声同时响起。
你不要管了,坐你的。张五对晓梅说。我饿的头都大了、人都虚了。
你不咋的吧?赵晓梅小声问张五。
命大,还死不了,张五笑了笑,只是不知道谁这么狠,来了次真的。这明摆着不想让我结婚了嘛,啊?不过,哎,还不如让他打死我了呢。一了百了嘛。我现在都快愁死了。主要也不是我,张五头向伙房点了点,嘴唇也向那边伸了伸,我妈都六十七的人了,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睡不着了,急我呀。哎呀,老人真是怪,你说,我都不急她急什么?呵呵呵,张五笑开了。
你看你这人,还笑,也还不要说不急的话,你看咱村里像你这么大的谁没有结婚?小军哥都两个娃娃了,我哥算最迟的了,也都过了两年了。你就是老人的心思和精神,你一结婚,她们就完成任务了,要不他们就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婶子是个好胜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只有指望你给长脸。再说了,你不结婚,外人咋想了?什么样的人才不结婚呢,他们不说你是个浪荡子?你们家的名声,你要再摊上这个名,你看你以后怎么结婚、谁和你结婚?
呵呵,张五笑了,就是不摊这个名,你说谁肯嫁给我?你?
你看你这个人,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不理你了。我去给婶子烧火去呀。